魂飞魄散,没有来世。
来世和前生也许是一样的,有什么好眷恋?
唐棣和吕胜站在一边,众差役和另外那个判官在收拾现场。
“就是他。”吕胜说,还喘着气,“就这小子惹的事。”
“不是没说清楚谁的主张是对的吗?”唐棣道,“就算判官误判了、而它不该在地府等这么久,也不是谁说了就算的事。闹这么大,得由东岳判了。”
“呸!要不是这小子心里真有鬼,至于来这么快?”吕胜努努下巴,指向一旁被打坏的房子,“值班队长都给打晕了,这要不是真有问题,就是有更大的问题!”
“你是说,有人引诱了这个家伙?”唐棣的眼神望向正在拾捡闲鬼残片的差役,“地府里有人行不轨,是鬼魂,那也不是一般鬼了,放进来疏于管理是牛头马面的误判。是差役或者判官,那——”
“哼!这帮人!嘴上一套套的,结果做出来呢?”吕胜又啐了一口,“地府真和人间没啥区别!”
唐棣闻言默然,每当遇到这样的话题,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参与的能力,脸上总是挂着挡不住的落寞。吕胜不察,仰望着她道:“今日倒是你,还得是你啊,这么大劲儿,瞧给人家这打的。”
她转过头来笑道:“我今日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的劲儿这么大,你的劲儿这么小。”
吕胜笑起来:“不笑我行不行?”他刚才真的差点要拉不住了,“这家伙劲儿真大,到底哪里来的这么严重的怨气?红色的,总不能是戾气啊……”
“别猜了,一会儿王普的事儿弄完了,找他吃饭喝酒。这不过是一件平凡的小事,没啥大不了的,地府里也有小小波涛啊。”
吕胜点点头:“谁知道呢,万一怪事会越来越多呢?哥哥我有不好的预感啊……”
她推他一把,骂他胡说不吉利。他笑道地府里难道还会有不吉利的事?两人未几就离开现场吃饭喝酒了。唐棣也不曾把吕胜或王普的话放心上。谁知道过了几天,在她的公堂上,乌泱泱来了好一群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甚至还有一个镇子上一家人扶老携幼地来的,然而众人都一口咬定,自己是被精怪害死的。
荒野,战场,冻馁,都不是,她一个一个验过去,都是被精怪害死的,还不是一个凶手。
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感到前所未有的怀疑。
“不可能!”吕胜拍着桌子,那一直喊疼的左手倒像是不疼了,“我最近连只苍蝇都没有派!哪里来得这么多精怪!”
唐棣站在他面前,想要争辩,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说我也知道你没有派、即便你公文不会给我看我也相信你不会骗我、但是:“行行行,不是你派的,你最近‘生意’很少,我知道,可我那就是有四百七十二个孤魂是这么死的,一个个都是查验过属实的,涉事的精怪目前有九十二个,还没算那些记不清查不到的——你想想,要不是你派的,就更有问题了。”
吕胜望着她,“当真都属实?”
她翻个白眼,五指一捏,一道名单显现,“你自己去问这些城隍好了。横竖我说你也不信。”
吕胜一边推开名单一边说“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起来又说:“你倒是没派,会不会有跑了的?”
吕胜霎时横眉倒竖,“你这是说我渎职——”
“少给我来这套,”她摆摆手,“前阵子那闲鬼都能胀那么大,至今还不知道原因,谁知道还有什么事?你天天看着吗?”
吕胜不答,伸手往背后的柜子上一点,一支钥匙与一个卷轴飘落他手,“走。”
和吕胜认识这么久,唐棣从未来过精怪们“居住的地方”——是吕胜让她这么叫的,他说这不是监牢,也不是什么“狱”,精怪们和那些差役也没有多大区别——往前看去,半矮的围墙上挂着刻有名字的石牌,顶上漂浮着一层淡黄色屏障,吕胜伸手一挥,屏障自去;他再喊一声,那些奇形怪状的精怪们或答应一声、或回头看一眼,或者干脆只是动一动尾巴,少有愿意上来搭理他的。
“人缘不行啊。”她笑道,一边帮吕胜勾去名单上的名字。
“我不行?现在这样子,比之前强多了。”吕胜道,“我来接替上一任投胎去的时候,这一个个的,都争着要咬那家伙一口。我心说这家伙投胎为人恐怕难免挨一口。”
“乍一看没一个愿意呆在这里啊。”
“呆在这里有的是赎罪,有的是攒修为,还有的就是懒,反正都是不到时候不能下凡的,该去的时候自然得去,不该去的时候也去不了别的地方,都有数!逆乱而为,也没有好下场——诶,没少的吧?”
他瞥一眼卷轴,她望望前方,“要前面那两个都在,那就没有。”
“这两个!你可睁大了眼——”
吕胜大手一扫,她往里一看,干净整齐的围墙里连根稻草都没有,净如白地。她一面使劲儿伸脖子想仔细检查,一面就要喊吕胜。突然,墙根下冒出一个硕大的黑色脑袋,一只又大又圆的血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随着那黑毛脑袋上升,尖利的鸟喙也露了出来,上面叼着一条胳膊粗的蛇,蛇目也是红光炯炯;突然间那蛇来来了精神,一挣一甩就把鸟喙卷住,蛇头扬起就要咬。唐棣在地府当差已久,自然不怕,正不知道这是哪一出、还在想是否要阻止,那蛇看见了她,竟调转脑袋,向她扑来。
唐棣先看见的是怒气冲冲的蛇头和赛她脸大的蛇口,接着是一支手从自己背后伸过来,一把抓住蛇头狠狠一捏,随之而来的是吕胜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