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并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应该怎样?”裴照野托着腮看她。
“应该和薛允和覃戎一样,攻城略地,杀伐果决。”
骊珠岔开了话题,她一边提笔,开始给名册上的倒霉蛋们写信,一边感叹道:
“昨日刚送回来的军报,说薛允在滦水烧了覃戎一千艘艨艟,重创覃戎——那些跟随薛允的人,现在大概应该觉得酣畅淋漓,不枉此生。”
裴照野却握着墨条缓慢研磨,轻笑道:
“或许吧,但薛允从覃戎手里夺下辽郡,所屠杀的那些百姓,应该不会这么想。”
军报中说,覃戎败退,薛允占据辽郡。
薛家军入主辽郡后大肆屠戮,所过处尸骸叠山,鸡犬无余。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即便骊珠知道,这就是薛允的作风,也不由得心有戚戚,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
她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却没能阻止,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再一次惨死薛允手中。
裴照野在此刻凑上前来。
“就是这种表情。”
骊珠怔了一下,眨眨眼。
他眸色浓黑,定定道:
“薛允和覃戎,不会露出你这种表情,喜欢主公杀伐果决的臣子,自会去追随他们,大家愿意聚集在你麾下,就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裴照野太清楚她此刻在想什么。
连薛允手里的血债,她也想往自己身上揽。
也不看看她那个细弱的肩膀担不担得动。
骊珠看了他好一会儿,低下头,继续写,口中小声道:
“……那我也不希望你替我去做这些事,打仗是你的事,这些是我的事,各有各的担子,不用你替我都挑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前世他让她参与的那些政务,何尝不是经过他精心筛选过的?
她提出来的新政固然与民有利。
但那些需要流血的部分,朝中各方阻挠的部分,他却都没有让她直面。
每次归家时,只给她带回顺遂的好消息,望向她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崇敬,拥着她,边亲边夸:
公主怎么会这么聪明?
不该给那些朝臣发俸,他们捆成一串,也抵不上公主一个人厉害。
骊珠被他夸得胸口温热,第一次感觉自己原来很有用。
她那时天真,没意识到这些好消息的背后需要多少阴诡手段,又是谁在替她做这些脏事。
琉璃灯透着剔透烛光。
她垂下的后颈映着光,有莹白釉色,宛如稀世珠宝。
裴照野目光流连,几度走神,许久才想起来她为何会这么固执。
以前……他好像说过几次,他不想做官,更讨厌那些文官的勾心斗角,装模作样。
是因为这个吗?
早知有一天,他会这么喜欢她,当初就不把话说得那么死了。
这种小事,为她忍忍算什么?
他只怕他能做得还不够多,到死,也比不上她藏在心里的那个裴胤之。
“——公主。”
门外传来长君的声音,打断了裴照野将要拥住她的动作。
“覃主簿求见公主,有要事想与公主详谈。”
骊珠抬头朝外看去。
她下午的确安排覃珣去与顾秉安商议军中所缺兵器,让他理清后立刻过来回话。
只是那时时辰就已经不早了,来回跑一趟,此刻天色如墨。
竹笔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骊珠想了想,最后还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