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驭出于礼貌,点了点头,但雒知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看她的眼神,是在审视犯罪嫌疑人。
顾驭:“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今天是7月5日,根据市水务公司所调阅的相关数据显示,在过去的三个月时间里,你母亲所居住的房子用水记录几乎为零,你身为女儿,她不知所踪这麽长时间,你也认为是正常的吗?”
“这能说明什麽?顾长官,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调查她呢?或者说,你凭什麽能调查她?立案了吗?”
“我只是了解情况,你不用这麽过激。”顾驭缓和态度,随後接起一个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便陡然一变,什麽也没说就匆匆离开,返回虔渡市。
顾驭走後,雒知清空了和妈妈的聊天记录,她们之间的聊天,没有问候,全是希望对方死的文字。
雒知按下电视遥控器的开关,听着嘈杂的声响,她开始收拾行李,刚把半箱子衣服塞满,手上的动作在听到一则社会新闻时倏然止住。
新闻记者播报:虔渡市交化路口发生一起当街无差别砍人事件,一死九伤,性质极其恶劣,手段残忍,凶手已被督巡局人员当场击毙,经查凶手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雒知双腿瞬间没了力气,她一点一点跪着朝电视机前挪动,电视机屏幕闪烁幽幽蓝光,她捡起手机,在网上搜索相关报道,可无论是什麽渠道的新闻,死者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那个和她只差一个字的名字重重叠叠地刻进瞳孔。
死者二十七岁,是她的亲姐姐雒烟。分别时,是一个人,再见时,是一座坟。
雒知告别了在公园下象棋的生活,她要回去,为雒烟筹备这座坟。
经过连日调查,督巡局已经完成勘查丶检验工作,犯罪事实基本清晰,唯一有瑕疵的是凶手杀人的动机无从得知,凶手的直系亲属都在海外,迟迟不肯回国配合後续处置,再加上凶手恰好有精神病,动机这东西就更加难辨真僞了。
在市督巡局的安排下,雒知在殡仪馆见到了雒烟,她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无论雒知怎麽喊她。
负责核对家属身份信息的人是顾驭,他检查了雒知的身份证件後,提醒她:“如果你一定要看,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用顾驭提醒,雒知能够想到,一个活生生的凡人之躯,被砍十八刀,会是什麽惨象。她左手抓着右手手腕,尽力不让自己颤抖,最後憋住一口气,缓缓掀开那层素白如雪的布,不敢呼吸。
看到姐姐这一刻,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她错了,她根本不能想象,一个人被砍到“藕断丝连”会是什麽惨象。
雒知额头上青筋暴起,涌上喉头的异物感迫使她不能再看下去,她捂住嘴转身冲进卫生间,蜷在马桶边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胃酸和泪水倒流,分不清是酸的还是苦的。此後,她再也无法正视任何有关脖子的食物。
顾驭和下属督巡官纪强等在卫生间门口,许久,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停下,门“吱呀”一声开了,雒知脚步虚浮地走出来,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惊惶。
纪强神情严峻地通知她,要带她回局里接受调查。
“为什麽。”雒知说话时,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似乎喉咙被撕裂了。
纪强向她出示传唤证:“配合调查是每位公民应尽的义务,希望你理解。”
雒知是位好公民,她点点头:“可以让我先洗把脸吗?”
顾驭擡手看了眼腕表,沉声道:“快一点。”
雒知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地响,她给妈妈打去电话,却依旧无人接听。也是,如果能联系上,他们一定比她早知道。
她们这一家人,仿佛强行被拼凑在一块儿的,消失的母亲,惨死的姐姐,被怀疑的她。
来到市督巡局,雒知被带进询问室,负责询问的是纪强和另一名稍年轻的督巡员。正式问话前,纪强按照流程告知雒知具有的权利和义务,她有权申请回避丶有权保持沉默,询问过程会全程录音录像等。
“明白了。”雒知端坐着,将碎发挽到耳後,态度良好。
纪强拿出凶手的照片,举在雒知眼前:“雒知,这个人你是否认识。”照片里的人像个潦倒的流浪汉。
询问室里灯光亮得刺眼,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雒知微眯着眼,扫过照片:“不认识。”
纪强又拿出第二张照片,指着第一排站在中间位置的一个女主:“雒知,这个人你是否认识?”
雒知顿了顿:“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