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会进行一次,起初雒知还要争辩几句,现在只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麽做,我不是完人,更不是救世主。”
池月牙从人潮中艰难地挤出一条路,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是坏消息。
处理维权问题时,最怕的是什麽,是死人。
有人死了,那个人是朱薏,她死于煤气中毒。
朱薏没有参与维权,据雒知了解,她在工厂倒闭後,回了老家,雒知曾与她有过一次简单的通话,朱薏说她想念家人了。
“朱薏的弟弟是脑瘫。”池月牙刚才跑太急,气喘匀了,又接着说,“她的父母七十多岁了,在家务农,全家的收入都靠朱薏一个人。”
这时再想起肖为梅的话,雒知还是不後悔吗,她犹豫了,她做错了吗,她不知道。
不等她思考下去,事件不受控制地发酵了,朱薏的悲惨遭遇化为一块浮木。
雒知毫无疑问地成了那个衆矢之的,她逐字逐词地阅读了一篇篇文字,她承认,这是一个很抓人眼球的故事。
她被塑造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说她为了替自己家人报仇,不择手段,对男人献身;说她害了几百个无辜家庭;说她取得的奖项也是暗箱操作,说她……
她的私生活被扒开,她被审判丶被议论丶被围剿,被撕得一丝不剩,他们说:“一看她就是这种人。”
这些话乍一听很刺耳,但雒知听多了,反而不在乎了。
她只是心中难平,这个世界怎麽了,为什麽提到不择手段,就一定是女人献身,怎麽只骂她?
她渐渐想明白了,因为骂她是无本的买卖,没有後果。
既然如此,雒知也不再回避,她开始出门,离开了键盘,那些人能拿她怎麽样,打她吗?骂她吗?
没有,她就这样平静地穿过人群,他们也是普通人丶正常人丶想好好生活的人,只是不得不受害者互搏罢了。
雒知回到了棋院,继续参加集训,只是暂时不教人下棋。
林尘看着她,把话在齿间磨了又磨,最後还是提出了建议:“这段时间,你可以在家练习。”
雒知只问:“我来这里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当然不会啊,我们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你是天生的棋手,这样的人,不容易发掘。说实话,你真的很为我们棋院争光。”林尘一直都支持她,只是担心她会承受不了异样的眼光。
“好,那我会来的。”
在棋院的时间过得很快。
雒知比以往更加专注,从早到晚,一心扑在棋盘上,因为预选赛快到了。
如果能进入前三,就可以获得今年参加甲级联赛的资格。但比赛规定,三年内每人只有一次冲击预选赛的机会,如果她这次落选,将连续三年无缘甲级联赛。
原本,林尘对雒知很有信心,以她的实力,不仅是前三,就是拿下第一名也不是不可能,但近来发生的事情,使他难免忧虑雒知的心态会受到影响。
“要不,还是再准备一年吧。”林尘深思熟虑後劝她,举棋不定是赛中大忌。
雒知的目光紧扣棋盘,口吻坚定:“我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机会。”话落,只见她斜走了一步“士”,吃掉了林尘的“帅”。
“诶,那就加强训练吧,赛前不要胡思乱想了。”林尘这话像在说自己。
“好。”
“雒知,明天我带你去拜访我的师傅。”
林尘的师傅在山里,雒知也进山住了几天,静下心好好练棋。此外,林尘还引荐了多位名师,和她切磋棋艺。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维权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
法院走完清算流程,按照平均工资和工作年限,员工拿到了一部分赔偿金,但杨荃的财産也被执行完了,现在赔给员工的钱,只够稳住一时,下一步该怎麽办,还是个未知数。
小区回归宁静,雒知再次注意到狭巷里那个卖鲜花饼的小摊,他似乎一直在那里。
喧闹时他在,人潮散去他也在。
“老板,一袋鲜花饼。”雒知将钱放在擀面杖旁的一个塑料盆子里,里面装着许多零钱,自行找零。
老板依然低头不语,装好鲜花饼递给她。
雒知离他很近,这时候才发现他有一双异瞳,黑色的左眼,蓝色的右眼,盯着人看总是不礼貌的,她很快挪开了视线。
当她把鲜花饼带回家,放在餐桌上时,肖为梅先是愣了愣,然後生气地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并警告她,不要再买这些街边的东西,脏。
雒知没说话,点点头,继续吃饭。
花开花败,冬去春来,预选赛到了。
雒知沉静地走进赛场,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