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楼静坐于花厅的木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那处磨损的绣线。
厅内熏香袅袅,他呼吸放得极轻,几乎屏息,生怕惊动主位上那个慢条斯理剥着橘子的男人。
王朵朵一身月白直缀,乌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束起。
他生得艳丽,眉眼间漫出几分攻击性的美,却又被眼底那抹凉薄压了下去,反叫人不敢直视。
静默越久,玄楼的心悬得越紧。这个时间让他来只有一件事…难道大人,选了他吗?
他余光轻瞥,见屏风后悄然露出一角同样的白衣——芷黛正蹲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摆弄一只陶罐。
几只圆滚滚的黑虫从罐口探出头来,她伸出指尖轻轻戳弄,低声嘟囔“快打呀,你们怎么不打……”
声音虽轻,在这片寂静中却格外清晰。王朵朵轻笑一声,唤她“芷黛,过来。”
这诡谲的一幕反倒让玄楼略略安心。
是五姑娘……她也在,太好了。
王朵朵将剥好的橘瓣递到芷黛嘴边,转而正色看向玄楼“九殿下以为,如今朝中是何局势?”
玄楼字斟句酌“父皇圣明,诸位兄弟皆为人中龙凤,朝臣……尚未见明显站位。”
王朵朵嗤笑一声,将未喂完的橘瓣塞进自己口中,“若皆为龙凤,我又何必选你?”
玄楼浑身一僵,心知答错了。
大人不满意。
“我有他们没有的。”他顶着沉沉的压力,一字一句道“我比他们……更好。”
芷黛连虫子也不玩了,抬眸望来。
王朵朵将她拉到身侧坐下,玄楼继续道“我不得圣心,长年受压制,因而更懂隐忍。母家无权无势,大人……是我唯一的退路。”
这话一出,王朵朵神色才略微松动。他悄然瞥向芷黛,见少女眼中并无抗拒之色。
玄楼尚显稚嫩,贵在自知聪敏。只需稍加扶持,他必能攥住那一线希望。
母家无势本是弱点。
可王朵朵不在乎。
“住进来吧。”他淡声道。
玄楼抿紧双唇,看着王朵朵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他的命途之上,点在他紧绷的心弦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哽咽与身体的微颤。所有紧张、自卑、惶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可他还有一个问题。
“学生……想请教五姑娘。”
芷黛“嗯”了一声。
“昨日宴上,姑娘为何替学生解围?”
“解围?有吗?”芷黛眼底浮起一丝茫然,她仰头看向王朵朵。男人代她答道“你昨日给他夹了菜。”
“那也算解围呀?”她歪了歪头,“你们太吵了。吃饭就吃饭,他们不是来吃饭的。你很乖,你有好好吃饭。”
竟是……因为这个理由么。
玄楼缓缓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旧的衣袍,朝向二人,深深一揖到底。
“学生玄楼……”他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坚定,“愿听先生教诲。”
“成。”王朵朵望着他弯下的脊背,唇边终于逸出一缕真切的笑意,带着满意,“我院子不大,西厢归你。平日无事莫来东侧,芷黛喜静。”
“是。”
王朵朵就知道,芷黛肯定是满意九皇子的,不然她绝对不会待在这。
虽然和他想的那个满意不太一样,但只要是她能有耐心对待的,他就会好好扶持。
玄楼总好过其他让她不喜欢的吧?
要是挑了个不喜欢的,天天她闹着搬家,那他是留她还是留皇子呢?
马车缓缓起步,玄楼坐在比自己车架还豪华的马车里有些恍惚,他居然真的,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就被选择了吗?
他甚至没有展露他的学识,仅仅是好好吃饭,仅仅是因为安静……
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滴滴答答掉落在衣服上,这太荒唐了。
怎么会有这么妙的人啊,明明位高权重,得到他们的支持就是最大的助力,他和那些所谓的兄弟每个都鼓足了劲表现,结果就因为这个原因选了他……只是因为他,最平常的他。
偏偏是他最无助,最真实的时候,被五姑娘选择了。
玄楼要拿的东西也没什么,母妃被纳入后宫时家里也只是芝麻小官,后来被牵扯进一庄贪污案里满门抄斩,母妃也被冷落,心灰意冷下选择自缢。
后宫中自缢是大罪,按理说玄楼也该受罚,可他那时太过年幼,皇帝见他太小便也免了过错。
原本的宫殿成了冷宫,带着他长大的是一位哑巴嬷嬷,这次回去,玄楼就是想接嬷嬷一起走。
皇帝儿子那么多,他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九皇子了。玄楼想,无所谓了,他早已不期待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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