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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四（第3页）

“我的脸！我的眼睛！都成了他阵图上的墨！”

“他害了我的孙儿！我唯一的孙儿啊！”一个白发苍苍丶牙齿几乎掉光的老妪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用我孙儿的身体修炼他的邪功！还我孙儿命来！把我孙儿还给我！！”

“噬魂魔功！他修炼的是上古禁术噬魂魔功！”

一个披头散发丶眼神涣散的中年修士状若疯癫地大笑，

“需要生魂献祭！我的宗门……我所有的同门师兄弟……上百条人命啊！都被他吸干了！魂魄都成了他的养料！哈哈哈！都成了养料！”

“他不是云尊！他是魔鬼！是窃取了神位的丶最肮脏的魔鬼！！”

“杀了他！！”

“撕碎他！！”

“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

一声声泣血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带着十七年丶甚至更久远的血泪与绝望，一层层丶一片片地剥开君惟那维持了千年的丶光鲜亮丽丶悲天悯人的僞善画皮。

停云别业，那个世人眼中清圣祥和的仙家福地，其深处竟是一个藏污纳垢丶进行着无数惨绝人寰丶令人发指的邪术试验的魔窟！

抽髓剥皮，夺舍噬魂，以生灵为丹材，视人命如草芥！而君惟，正是这一切滔天罪恶的唯一源头！是盘踞在这魔窟最深处的丶披着神圣外衣的恶鬼！

愤怒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流，汇聚成一片沸腾的丶充满血腥味的海洋，将碎石堆中那个残破的身影彻底淹没。无数道仇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君惟残存的躯壳和灵魂。

君惟听着这滔天的丶字字泣血的指控，看着周围那一双双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丶挫骨扬灰的眼睛，布满血污和焦痕的脸上，肌肉竟然极其怪异地抽搐丶拉扯着，缓缓扯出一个扭曲而狰狞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悔恨，甚至没有一丝动摇，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丶理所当然的冷漠。

“嗬…嗬嗬……”他艰难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声音如同破风箱在漏气，却充满了令人心寒的理直气壮，

“阻我道途者……皆是……土鸡瓦狗……该死！！”

“杀人修炼……如何？修习……禁术邪法……又如何？！”

“只要能踏上……那至高无上的……境界……只要能……窥得……飞升之秘……”

“这世间……亿万蝼蚁……皆是……资粮！！”

他用尽最後的力气，试图再次挺直他那早已残破不堪丶脊柱可能都已碎裂的脊梁，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还燃烧着最後一丝名为“野心”和“贪婪”的火焰，尽管那火焰已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执念。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丶气息同样萎靡却依旧站得笔直的白观砚，清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滴落冰面，清晰地丶不带任何情绪地传入君惟耳中，也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可悲吗？”

“耗费千年光阴，苦心孤诣，窃取他人身份，顶替他人躯壳，窃取无上权柄……”

“最终，连自己原本是谁，姓甚名谁，生于何处，父母何人……都无人知晓，也无人再记得。”

“顶着‘云尊’的躯壳活了千年，享受着不属于你的敬仰，行使着不属于你的权柄……”

“你……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吗？”

“你……还是你吗？”

白观砚的话，像一根淬了万年寒冰的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君惟内心深处那从未愈合丶也刻意用权力和力量去掩盖的丶最原始的疮疤。

他那疯狂偏执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茫然。

是啊，千年了……太久了……他早已习惯了“云尊”的身份，习惯了接受万仙朝拜，习惯了以三界至尊自居。

他自己原本的名字……是什麽来着？那个在阴暗角落里像老鼠一样挣扎求存丶只因道士的一句灾星，便要被父皇处死的皇子……叫什麽？李二狗？王三麻？还是……记忆如同被搅浑的泥潭，一片模糊。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最初的脸是什麽样子。

但这一丝茫然，瞬间被更深的怨毒丶羞怒和一种被戳穿本质的疯狂所取代。

他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看向白观砚，又看向他身边一直沉默守护丶如同亘古魔山般矗立的孤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丶充满了恶毒快意的冷笑：

“白观砚……你……咳咳咳……有什麽资格……说我可悲？！”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即便……如此……”

“本尊……也呼风唤雨了一千年！受三界……朝拜！享尽……尊荣！！”

“不像你……守着某个……早就死透的……尸体……”

“孤寂地……像个傻子一样……枯等两千年！！”

“你……比我……更可怜！更可悲！！更……可笑——！！！”

他用尽最後的力气，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和嘲讽，试图在白观砚那看似古井无波的心湖上，也扎上一刀，拉一个垫背的，在精神上获得一丝扭曲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