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好的左手猛地从污秽的被褥上擡起,痉挛地在半空抓着,指关节绷得发白,“…我死不了,全塘,我不会死……”
全塘看着他,眼中没有什麽波澜。
蔺迟玄知晓此人心性,眼中流露出悲戚,手指也渐渐滑落,一滩烂泥一样滑到了床上,“……帮我做最後一件事,宗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全塘朝四周看了看,微微一笑,“主上,口说无凭,恐怕得是白纸黑字才能让人信服。”
那双干枯发黄的眼球瞪着他许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狼子野心丶狼子野心!”
全塘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带着嫌恶的表情往後退了几步,微微欠身,“主上不愿意就算了,属下也可就此退隐,不必做那麽多肮脏事。”
“回来!”蔺迟玄见他真的要走,溃烂流脓的手臂朝他的背影抓去,声嘶力竭,“我写丶我写!”
全塘站定脚步,在晦暗的阴影里转过半张脸,露出了蔺迟玄熟悉的老实表情。
“需要属下做什麽事,请主上吩咐。”
蔺迟玄几乎要被癫狂覆盖,喃喃着那些可怖的话语。
三日後,疾行了一路的影九终于回到了夜泉宗。
他身上满是褐色的血迹,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冷漠地看着拦在他身前的全塘。
两人之间没有对话,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对视。
影九猛地出剑,直刺全塘咽喉。全塘袍袖一卷,轻易荡开剑锋,处处紧逼。
影九原本就不是全塘的对手,更何况,他疾行数日,又苦战几场,身体疲惫不堪。在全塘愈发紧逼的攻势下,只能不断闪避,最终露了颓势,被全塘一掌拍下,整个人摔跪在地上。
全塘身後阴影里,燕淮紧贴墙壁,脸色惨白。
他右手死死攥着一个乌木盒子,左手手指机械麻木地抠着木盒边缘,指节发白。
这盒子里装的,正是与他相连的同命蛊。
主殿那场滔天大火,他拼尽了所有,在烈焰与瓦砾中疯狂搜寻,却始终没能找到另一半蛊虫。
而此时此刻,与他性命攸关的东西,却轻飘飘地,被全塘塞在了自己手里。
全塘负手而立,看他像看一块垃圾,好心地转述蔺迟玄的话语,“燕淮,主上说了,这件事做好了,你想去哪去哪,他放你自由。”
燕淮双目微微闪动,更紧地抱住了盒子,“…全长老的意思是,我与主上最讨厌的影九连上同命蛊後,主上会放过影九,让他自由快乐一辈子?”
重重的巴掌盖在了燕淮脸上。
“让你做你就做,哪来那麽多废话?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告诉你,燕淮,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情你最清楚,一个已经背叛了主上的影卫,还敢在这里讨价还价?”
全塘重重地推了一把燕淮。
燕淮踉跄着,失去了所有内力的他被全塘那股巨力推得向前猛扑几步,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跪伏在地,正好摔在动弹不得的影九面前。
好一会儿,他才惶惶擡眼。
影九被全塘点了全身xue位,那双眼里却满是倔强与不屈。
全塘催命似的脚步从後重重踏来,疾风暴雨般地催促他,“燕淮,十息之内,办不成,我就亲自来办,到时候必让主上剥了你的皮。”
燕淮挣扎许久,最终,木然地打开了那个乌木盒子。
盒子里躺着另一条因为许久没找到宿主而萎靡不振的紫红色蛊虫。
嶙峋苍白的手指捏住了那条蛊虫的腹部,把它从盒子里缓缓拿起,靠近了影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