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四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膝盖,想要宽慰蔺怀钦,“主上…大家都会理解您的决定的。”
蔺怀钦动了动唇,没能扯出安抚的笑容来。
若他内力无双,武功高超,也不至于还要做这样的决定。
放虎归山。
谢引瑜的钢扇与陆承昊的兵刃缠斗,刺耳的兵戈声不绝于耳,分不出胜负。
影鸮终于爬到了陆承宣面前,把陆承宣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声声悲切,“主上……”
陆承宣睁开那双血色浑浊的双眼,像是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抱着他的人是谁,他浑浑噩噩,唇齿开合间不断溢出鲜血,“…影…兄…兄长…”
影鸮浑身一震,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主上,主上!”
这个称呼,是六岁的陆承宣第一次看到他时的称呼。
彼时,陆承宣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光着脚站在北境终年不化的寒冰上,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连袖子都没有,浑身冻疮。
影卫统领把自己带到他面前时,年纪很小的陆承宣还不甚熟练的隐藏起自己的恐惧,身体紧紧地靠着墙壁,却能对着比他高出好几个头的自己,露出甜甜的笑容,喊自己,兄长。
六岁的陆承宣面对十八岁的影鸮,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纡尊降贵地喊他兄长,是希望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影卫,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统领离去後,影鸮也顾不上什麽尊卑等级,解下自己粗糙厚实的衣服,严严实实地把陆承宣裹了起来,常年拿刀的手,毫无芥蒂地握住了那双发红肿痛的脚。
影鸮就这样单膝跪在他面前,跪在一个避风的角落,把他罩在自己的怀抱里,替他挡着所有风雪。
“主上,属下抱着您,一会儿就不冷了。”
从不知温暖为何物的陆承宣趴在他肩上,不知所措地收起僞装的笑容,好一会儿,他才抽噎着,把眼泪都抹到影鸮肩上。
从那以後的二十年,影鸮都再没听过这个称呼。
陆承宣突然闷哼了一声,蜷缩着身体抱着头,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时而清醒,时而迷茫,甚至控制不住的,冒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影四动了动唇,“主上?他这是…在装?”
蔺怀钦盯着他那双完全染上鲜血的眼底,摇了摇头,“应当是方才陆承昊的重力撞击所致。”
影四喉结上下滚动,心跳有些加速,“能好吗……?”
蔺怀钦转头看他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内心的想法。
如果陆承宣真的记忆错乱,甚至严重到失忆,九玄宗的溃败就可以被预见。
蔺怀钦沉默了许久,才道:“…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很难。”
影四也不说话了,目光落在捂着头哀嚎的陆承宣身上。
陆承宣茫然四顾,呆滞的目光划过影四,又划过蔺怀钦,在看到与谢引瑜缠斗在一起的陆承昊时,经年仇恨又如烈火般燎原。
“他,他!”陆承宣的声音里满是恨意,他推搡着影鸮,“去!杀,杀了他!”
影鸮最清楚陆承宣此时的状态,着急忙慌地去擦拭他头上脸上的血,不断摇头,“主上…您先…您先止血…”
“杀了他!”陆承宣越急,他眼中的血色就越积越多,覆盖了所有眼白,语言开始颠倒,“杀了他,求求你…帮帮我…杀!”
影鸮的心沉到谷底,到底遵循了陆承宣的命令,再次举起他的双刀,跌撞地朝陆承昊砍去。
冰剑四分五裂的瞬间,陆承昊被谢引瑜击退数十步,强弩之末,狼狈地喘着粗气。
但他看到影鸮还敢举刀向他时,不容践踏的自尊心支撑着他重新站稳,恶狠狠地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
双刀朝颈侧砍来的同时,陆承昊大吼一声,胳膊扣住双刀,把影鸮整个人掼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掌拍在他的心脉处。
影鸮吐出一大口血,瞬间卸去了所有力气,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艰难。
陆承昊费劲地起身,刚想从怀中摸出伤药,一根泛着莹蓝色的毒针就正正插在他的手腕间。
怨毒的眼神还没落到影四身上,谢引瑜就踢腿而上,直直把陆承昊往後踢,将他踢到古树上,倒在地上,满身泥泞。
仙门大宗的少宗主哪有受过这种委屈,那一头用玄铁发箍紧束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戒备着面前的影四和谢引瑜,“你们!背後偷袭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