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送回房后,凌烬站在清风院外的长廊,夜风渐起,吹动他腰间的三瓣梅剑穗。
廊下的阴影里,凌烬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剑穗,这是黎宝儿在他生辰日送的礼物。
黎宝儿也是这个世上除了她娘第一个亲手做礼赠与他的人。
凌烬垂眸望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却带着西域人特有的修长线条,他常被人骂作“妖孽”
他生来就与旁人不同。母亲是西域舞姬,碧绿的眼眸像沙漠里的翡翠,而父亲是个酗酒的大凛边卒。他继承了母亲的眉眼,却长了一张大凛人的轮廓,成了两边都不认的杂种。
“阿娘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妖怪?”记忆里那双满是伤痕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将他搂进带着葡萄藤香气的怀抱。
“因为我的阿烬比月牙泉的宝石还耀眼呀,人们没见过的美丽的事物总是心怀恐惧。”
十岁那年,战火烧到边关,父亲为换三坛烈酒,将母亲送给了敌军将领。
那夜,他蜷缩在柴房里,听见母亲在隔壁帐篷里哭,哭到后半夜,声音戛然而止。
天亮时,人们发现她割腕死在了月牙泉边,血染红了一池碧水。
她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腕上那串银铃,和让他逃离的意愿……
可他没逃掉……
凌烬记得人贩子抓住他时,说他这张脸能卖个好价钱,黑市的笼子里,买主们像挑牲口一样掰开他的嘴看牙口,议论他碧绿的眼睛能值多少金铢。
直到黎宝儿出现。
那日她穿着鹅黄衫子,手里捏着糖葫芦,蹲在笼子前好奇地看他:“你的眼睛真好看,像翡翠。”
她花光所有私房钱买下他,黎钰还偷偷塞给他一块桂花糕。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
还有那句,“阿姐说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啦!”
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美的话。
他至今记得那夜黎府清风院的灯火,比大漠的星子还亮。
他原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一时兴起,他最终会因为特殊被赶出府,去没曾想春去秋来,流转间,三人的身影逐渐挺拔,唯一不变的就是。
少女蹲在树下朝他伸手,石榴裙摆扫过青苔,“接着!”黎钰从树上砸下酸杏,三人笑作一团。
所以当黎宝儿为穆渊痴狂时,他心甘情愿做她的刀。
如果杀了穆岑临能让她开心……他愿意提前解决这个人。
去年他潜伏三日,终于等到穆岑临独行的机会,他屏息拉满弓弦,却在松手的刹那对上一双骤然回望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仿佛早已洞穿他的存在。
箭尖被直接碾碎,反击来得比预想中更狠戾,破空声未至,剧痛已贯穿左肩,他记得自己从树上栽落时,听见锁骨碎裂的脆响。
凌烬死死咬住牙关,借着夜色滚进灌木丛,身后传来穆岑临冷冽的声音:“小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