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柳寒音已站在命疗之心前。
池中命灯的幽光在她眼底晃出碎影,腕间青纹随着心跳阵阵烫——自昨日在密室说出那句话,这纹路便再未消停过。
她望着池中漂浮的命灯,那是历代命疗师以神魂温养的命灯,此刻竟有三盏泛起诡异的灰斑。
"原来不是彼岸在侵蚀我们。"她喃喃着,指尖抚过命疗铃的红绳。
那截松开的红绳里藏着她昨夜用命疗术抽离的命运轨迹——细若游丝的银线,竟在命疗铃上绕出半座残碑的轮廓。
当柳寒音推开议事厅的木门时,秦千风正对着石桌上的银印出神。
银印浅痕处的温度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像有人拿细针一下下挑着神经。
听见门响,他抬头便见柳寒音梢沾着晨露,命疗铃在袖中若隐若现——她极少在众人面前露法器,这是要摊牌的架势。
"我昨晚用命疗术回溯了银印上的命运波动。"柳寒音将命疗铃搁在石桌中央,铃身泛起淡金色微光,一道半透明的轨迹从铃口钻出,在空气中拉出蛛网般的银线,"这不是彼岸的力量。"她指尖划过某段扭曲的银线,"源头在我们自己的世界,某个被遗忘的遗迹。"
林婉儿正端着补命丹进门,闻言手一抖,瓷碟与石桌相撞出脆响。"你是说"她瞳孔微缩,"敌人早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更准确地说,是我们身边的某个地方,藏着比彼岸更古老的东西。"柳寒音将铃身轻轻一转,银线突然聚成半座残碑,"我在命疗古卷里见过类似的纹路,是上古时期研究命运之力的禁忌之地。"
"虚渊谷。"
洛青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抱剑而立,间天机簪泛着冷光,身后跟着抱着青铜罗盘的白墨生。"我用天机阵推演了三刻钟。"她抬手召出半面水镜,镜中浮现出极北之地的雪山,山坳里一座被黑雾笼罩的残碑若隐若现,"那里曾是上古命运修士的试验场,后来因一场大灾变被彻底封锁——封锁它的,正是初代命疗王。"
白墨生的指节叩了叩罗盘,青铜表面浮现出暗红纹路:"我查过形意门古籍,虚渊谷的封印每百年会弱一分。
如今算算"他抬头与柳寒音对视,"正好是封印最薄弱的年份。"
议事厅的气氛骤然沉了下来。
秦千风摸着银印上烫的浅痕,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夜无痕正倚在廊下,指间转着卷泛黄的密档,梢还沾着幽冥府特有的腐叶气。
"各位聊得热闹,怎么不叫上我?"他晃了晃密档,玄色大氅扫过廊下的青苔,"幽冥府的暗卫在天机阁后巷捡到这东西。"密档摊开时,几行血字刺痛众人眼睛:"戊申年春,天机阁长老周明远夜访虚渊谷;己酉年秋,其命灯在命疗殿无故熄灭。"
林婉儿的指尖掐进掌心:"命灯熄灭意味着神魂俱灭,但周长老的尸体"
"从未被找到。"夜无痕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冰碴子,"更有意思的是,我在密档最后现这个。"他翻到末页,露出半枚被血浸透的玉牌,"这是虚渊谷守墓人的信物。
你们猜,现在谁身上还带着同款?"
没有人接话。
秦千风感觉后颈凉——三日前在山谷截杀他们的黑水宗修士,腰间挂的正是这样的玉牌。
"命运裂痕不是外力撕开的。"
空灵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众人抬头,便见命书子立在梁上,面容依旧模糊如雾,"是人心动摇时产生的缝隙。"他抬手撒出一把星屑,星屑在银印上方聚成"贪"字,又碎成齑粉,"记住,最锋利的刀,永远握在想挥刀的人手里。"
话音未落,命书子已消失不见,只余下梁上几片闪着微光的星屑。
白墨生望着星屑沉声道:"再拖下去,虚渊谷的封印怕是要撑不住了。"
"我去。"秦千风的拇指碾过银印浅痕,那温度已烫得他掌心红,"今晚就出。"
暮色渐沉时,林婉儿的房间里飘着古籍特有的墨香。
她跪坐在蒲团上,烛火将《命引真解》的纸页映得透亮。
当翻到"命锁共鸣"那章时,她的呼吸突然一滞——泛黄的纸页上写着:"银印持有者与命运裂痕核心共鸣时,灵魂将承受双倍冲击,轻者意识分裂,重者"
"婉儿?"
门被推开一条缝,秦千风的声音混着晚风飘进来。
林婉儿慌忙合上书,却还是被他瞥见了书页边缘的批注。"怎么突然看这个?"他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耳后——那里又泛起薄红,"是不是又在担心?"
"我"林婉儿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将书推到他面前,"千风,我怕你"
秦千风低头扫过那些字,喉结动了动。
这几日他总梦见一个穿玄色衣袍的男人,站在虚渊谷的残碑前对他笑:"该醒了,你本就不属于这里。"他伸手要碰那男人的脸,却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那感觉和银印烫时如出一辙。
"我有数。"他握住林婉儿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你忘了我是形意门最能扛的?"
林婉儿还想说什么,窗外突然掠过一只乌鸦。
秦千风抬头时,看见檐角挂着的铜铃在风中摇晃,铃下系着的匿名信被吹得翻卷——信上只有一句话,墨迹未干,带着股熟悉的腐叶气:"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的手指刚触到信笺,院外便传来白墨生的声音:"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秦千风将信笺塞进袖中,转身时瞥见林婉儿担忧的眼神。
他扯出个笑,却听见银印在袖中出轻鸣——那声音像极了梦中玄衣男人的叹息。
晨钟再次响起时,一行六人已站在形意门山门前。
洛青岚的剑指北方,白墨生的罗盘红光大盛,夜无痕的玄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秦千风望着远处渐起的雾霭,突然想起命书子说的"人心缝隙"——他摸了摸袖中烫的银印,又碰了碰那封匿名信。
虚渊谷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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