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鲍决的父母是坐长途大巴来的。他们拒绝了鲍决转账让他们坐高铁的好意,说大巴便宜,还能直接到车站,不麻烦他接。
当鲍决在嘈杂混乱的长途汽车站找到他们时,父亲正蹲在花坛边抽烟,脚边放着两个印着"化肥"字样的编织袋。母亲则站在一旁,不停地张望,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看到鲍决,她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堆起刻意的笑容,仿佛不是来商量儿子的婚事,而是来参加什麽重要典礼。
"小决!"母亲迎上来,第一眼先打量他的穿着,"这大衣,得好几千吧?"
鲍决没接话,沉默地接过父亲脚边的编织袋。袋子很沉,里面大概是家里种的花生丶新打的棉花,或者母亲亲手腌的咸菜。他拎着它们走向停车场,父母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像是怕弄脏了他光洁的车。
公寓里,母亲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摸着光洁的厨房台面,啧啧感叹:"这得花多少钱啊。"父亲则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敢乱动,生怕碰坏了什麽。
"明天晚上,和李薇父母吃饭。"鲍决给他们倒了水,言简意赅。
"好好好,"母亲连连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她家……真像你说的那麽有钱?在上海有房?"
鲍决"嗯"了一声。
母亲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染上一抹忧色:"那他们……会不会瞧不上咱们家?"
鲍决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问过自己无数遍。
李薇的父母预订的是一家本帮菜馆,包厢雅致,灯光柔和。鲍决的父母换上了他们最体面的衣服,但依然与这里格格不入。母亲过度热情的笑容显得局促,父亲则几乎不敢开口,只是不停地喝水。
李薇的父母客气而疏离。李教授说话慢条斯理,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李母则举止优雅,偶尔问及鲍决老家的情况,语气温和,却让鲍决的母亲更加紧张。
"两个孩子能在北京站稳脚跟,都不容易。"李教授温和地说,"我们做父母的,就是希望他们以後能安稳些。"
"是是是,"鲍决母亲连忙接话,"我们小决可能干了,在大公司,一个月挣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鲍决的胃缩紧了。他看到李薇微微蹙了下眉,虽然很快舒展,但他捕捉到了。
"妈,"他低声打断,"吃点菜。"
"对对,吃菜吃菜。"母亲讪讪地收声,夹了一筷子菜,却又不知道放在哪个碟子里合适。
话题转到婚礼的具体安排。李母委婉地提出,希望婚礼能在上海办一场,毕竟他们家亲戚朋友多在那边。
"那得花多少钱啊!"鲍决母亲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尴尬地补充,"我是说,在北京办也挺好,小决的朋友同事都在北京……"
"费用方面,我们可以承担上海的部分。"李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我们出钱,我们主导。
鲍决父亲一直沉默着,这时突然闷闷地开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小决在北京,就在北京办。"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薇放下了筷子,表情平静,但眼神冷了下来。鲍决感到一阵无力,他知道父亲并无恶意,只是固执地守着老观念,但这观念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叔叔,"李薇开口,声音清晰,"我觉得婚礼是两个人的事,应该商量着来。"
"是,是该商量……"鲍决母亲试图打圆场。
这顿饭的後半程,在一种勉强的客气中草草结束。把父母送回酒店後,鲍决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手机亮了,是李薇发来的消息:
【我父母对今晚有些看法。我们需要谈谈。】
他没回复。引擎盖下,车子发出轻微的嗡鸣,像他脑子里那根越绷越紧的弦。
阿莱最近接了个私活,给一个互联网公司的团队建设活动跟拍。他硬拉着蔺逐生一起去,说钱多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