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动静并不小。又因为周围各式密切关注的目光,于是从最最开始,一点快乐的情绪丶或者只是喉口没有及时咽下的呜咽。
都让阴暗蹲在墙角的男人,控制不住地身体颤抖。
内心蓬勃嫉妒逐渐要化成扭曲恶鬼,要将人完全吞噬。可馀光中琉璃窗叶倒映着面容惨白似鬼,让他自己也心生厌恶。
他一瞬清醒。
掌心的玉佩紧篡着将要陷进肉里,他松开手指,玉佩长长流苏便轻盈划过他的尾指,终于又沉沉落回到腰侧。
……
知蝉指尖颤动两下,猛然睁开眼睛——
身侧的蚕丝被褥被随意拢在一起,乱糟糟的,向里凹陷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只是瞧着这点形状,他便好像就能想象到二皇子窝在被褥里是怎样放松睡着的可爱姿势。
——可本应该乖乖躺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床周层层叠叠落下的纱帘几乎将外面的天光挡了个彻底,只从一点缝隙里流窜出些许亮色,提醒里面的人外头天色已然不早。
昨晚胡闹了很久,二皇子像是只吃饱魇足的猫,翘着尾巴把自己舒舒服服团进被子里,只留着另一个人瞧着他被揉地乱七八糟的毛发,爬起来任劳任怨的收拾一地的混乱痕迹。
哄二皇子早起一向是他和大皇子的任务。
或许另一天,二皇子会扯着他的衣袖,懒洋洋的,命令他安静下来,要再囫囵半个时辰……
可现在,四周冷冷清清的,目之所及,一片蔽目的黑,要沉沉压下,带着要将人生生吞噬的重量。垂下的手掌虚握两下,柔软丝绸水一般从指间淌过,一点温度也没留下。
他张开嘴,却不能呼吸。
好像连那一点隐隐约约的光影,也逐渐要被黑暗彻底淹没——
他身体抖着,一把拉开纱帘。
“撕拉——”
他瞳孔紧缩一瞬,几乎要被这瞬间排山倒海的光刺穿。
可他却终于高兴起来。翘着唇角,慢条斯理给自己披上衣裳,又松松系上腰带。
“落秋。”
他的声音蓦地柔和下来,声音穿过里屋,足够让外间等待侍候的侍女听见声响。
他听见外面立刻传来一道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後规矩地停在外屋。
“知蝉姐姐。”落秋应声。
“帮我从房里拿套衣裳来吧。”
“是。”
落秋刚要转身,知蝉淡淡的声音紧随而後,让她停下步子来。
“这麽早,二殿下去哪了?”似乎只是极不经意的问题。
知蝉是最早在二皇子身边侍奉的大宫女,最和二皇子亲近,对除二皇子之外的人一向不假辞色,这些年在景华宫积威甚重。落秋很怕她,但却又敬佩她丶羡慕她。
她们这样的身份,能够有机会靠近二皇子这样的人,便已经是得了上天的眷顾!更别提能够亲身侍奉……她抿抿唇,很快把内心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完全压下。
好在这并不是不能提及的事。
“今早辰时大皇子殿下来过一趟,将二殿下带走了。”
一大早,洒扫的侍从刚打开门,便被站在门外不知道多久的大皇子给吓了一大跳。面对这一衆仆从诚惶诚恐的问询,大皇子仍旧一派和煦的模样,柔声问他们二皇子有没有起。
“他前几日缠着我要画,昨晚才画完,现在接他去瞧瞧。”
他自然只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没人敢提现在时间并没有到寻常二皇子起床的时辰。就像连江黎清自己,也知道方才他的借口有多麽拙劣。
袖口被清晨的水汽浸染,湿沉沉的。
怕是还没靠近,就要被嫌弃的一脚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