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
自那个阳光倾泻的下午之後,《碎星逐火》便真正成为了只属于陆止和陆离的私密领域,是他们构建的乌托邦里永恒的背景乐。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细碎的雪沫子在空中打着旋儿,尚未落地便已融化,给城市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寒意。但陆止的公寓里,却总是暖意盎然。地暖无声地散发着热量,空气中弥漫着陆离不知从哪儿淘来的丶名为“冬日森林”的香薰蜡烛的淡淡木质香气。
陆离几乎成了这里的常住人口。他的课本丶游戏机丶画到一半的素描本丶甚至那只傻乎乎的柴犬抱枕,都理直气壮地占据了公寓的各个角落。陆止对此展现出了惊人的包容,或者说,是某种隐秘的享受。他习惯于推开门时,能看到一盏为他亮着的灯,习惯于空气里不再只有冷冽的须後水味,还混合着少年身上干净的皂香和一点零食的甜腻。
这个周末,陆离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电视屏幕玩一款竞技游戏,手指在手柄上飞快操作,神情专注,嘴里还不时发出懊恼或兴奋的低呼。陆止就坐在他身後的沙发上,膝盖上依旧放着笔记本电脑,但处理邮件的效率明显降低——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地毯上那个鲜活的身影吸引。
游戏间隙,陆离会习惯性地伸手摸索放在旁边的手机,点亮屏幕,找到那个他设为单独歌单里唯一的音频文件——《碎星逐火》(Demo版)。那是他後来用手机录下的丶带着些许杂音和生涩吉他伴奏的版本。
清澈而真挚的歌声再次在客厅里流淌开来:
“我本是荒野的顽石,沉默看四季走过…”
“我是你指尖漏下的沙,追逐着月亮的孤绝…”
陆离不会跟着唱,他只是听着,偶尔在副歌部分,会跟着旋律轻轻晃一晃脑袋,嘴角噙着一抹心照不宣的丶甜蜜的笑意。这首歌,于他而言,是勇气,是告白被接纳的证明,是每一天都能感受到的幸福回响。
陆止敲击键盘的手指会在这时微微停顿。他擡起头,看着陆离随着音乐微微晃动的背影,心底那片被冰雪覆盖了二十多年的荒原,仿佛被这循环往复的旋律彻底浇灌,开出了遍野不见尽头的花。歌词里那些“焚尽一生的笨拙”丶“最炽热的那一截”,曾让他心尖发颤的决绝,此刻在暖融融的室内,在少年毫无阴霾的侧影里,都化作了无比熨帖的温暖。
他甚至默许了陆离将这首歌设置成了他车载蓝牙连接手机後的自动播放曲目。于是,在无数个他开车接送陆离往返于学校和公寓的途中,在夜色弥漫丶霓虹闪烁的城市街道上,这首歌便温柔地萦绕在密闭的车厢里。
有时遇到漫长的红灯,陆止会侧头看向副驾驶上的陆离。他或许歪着头睡着了,或许正看着窗外发呆,但每当歌声响起,尤其是唱到“哥哥啊,别怪我太执着”时,陆离总会下意识地转过头,与陆止的目光相遇,然後露出一个有点傻气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这旋律像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紧密缠绕。每一个音符,都浸泡在蜜糖里,甜得发腻,让人沉溺,不愿醒来。
他们开始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探索着只属于彼此的亲密。会在超市货架旁,借着挑选商品的间隙,手指悄然勾缠;会在电影院的黑暗中,借着爆米花桶的掩护,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掌心沁出细密的汗,却谁都不舍得松开;会在公寓的厨房里,陆止从身後环住正在笨拙切菜的陆离,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看着他耳根一点点染上绯色,然後接过他手中的刀,默不作声地完成後续的工作。
陆离变得越来越“放肆”。他会在陆止专注于工作时,像只无尾熊一样从背後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干扰他办公,直到陆止无奈地放下鼠标,反手揉乱他的头发;他会抢走陆止刚喝了一口的咖啡,皱着眉说“好苦”,然後把自己喝了一半的丶甜腻的奶茶塞到陆止手里,眼睛亮晶晶地逼他尝一口。
陆止纵容着他所有的“得寸进尺”。他的冷漠外壳在陆离日复一日的温暖攻势下,早已土崩瓦解。他开始习惯在醒来时收到陆离发的无数条无聊却可爱的信息,习惯在加班时接到他叮嘱“记得吃饭”的电话,习惯生活中每一个缝隙都被这个叫陆离的少年填得满满当当。
一个雪後初霁的夜晚,月光皎洁,映照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公寓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暧昧。陆离又在那里循环播放《碎星逐火》,自己则枕在陆止的腿上,举着手机看漫画。
陆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柔软的发丝,目光落在少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听着耳边那熟悉的丶仿佛已刻入骨血的旋律。
当歌声再次唱到“馀温灼烫,馀生够我…反复铭刻”时,陆止梳理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陆离若有所觉,放下手机,仰头看他,眼睛在昏暗中像浸了水的黑琉璃:“哥?”
陆止低下头,深深地望进他眼底。然後,他俯身,用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封缄了他的疑问。
这个吻,不再局限于额头,不再带有试探和挣扎。它带着阳光雪松的气息,带着《碎星逐火》的旋律,带着所有未曾言说的深爱和承诺,炽热而绵长。
陆离在一瞬间的僵硬後,便生涩而热情地回应起来。他伸出手臂,环住了陆止的脖颈。
窗外是冰天雪地,窗内是爱意熔融。那首见证了他们爱情萌芽的歌,此刻仿佛也燃烧了起来,每一个音符都跳跃着幸福的火焰。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陆离脸颊绯红,眼睛湿漉漉的,埋在陆止颈窝里轻轻喘息。陆止紧紧抱着他,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哥,”陆离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陆止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许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坚定而沉稳。
此刻,他们坚信着永远。那首《碎星逐火》,是幸福的预言,而非命运的谶语。他们沉浸在彼此构筑的温暖春天里,浑然不觉冬日严寒,正在不远处蛰伏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