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下去……”
“我不想、失去……”
“不想失去生命。”
“你听到了吗?”
罗彤的声音渐渐清晰,就像是另一个人,在脑海中和许糸对坐而谈。
许糸问:“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罗彤笑一笑,用那种很沧桑却又格外天真的语气说:“我不好奇。因为我知道,你是来帮我完成心愿的。”
许糸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有点不确定罗彤现在出现意欲何为。
“我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罗彤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许多,就像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人,“你不是要做任务吗?做任务怎么能不知道我的故事。”
“我啊,早年丧父——其实他死了反而好,没人酗酒赌博,我们很快还掉了他的赌债。我想,生活总是会好起来的,我和阿妈,还有弟弟。可很快,阿妈把我许给了一个叫陆辉的男人。
小姑娘,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什么爱。说起来也好笑的,我也一把年纪了……
小时候我觉得出人头地、给阿妈多多的钱,就能得到家里的支持和尊重。我以为,好好打理家里的事情,就能得到丈夫和儿子的爱。
但事实上,直到我死掉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没有感受过父爱,也不曾明白母爱……我在十八岁嫁给了一个我并不爱的人,然后生育一个儿子。
我向他倾泻了……我所有的爱。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我都未曾感受过的爱——但我都给了小森。
直到我咽气的那一刻,我必须承认,无论是母亲、弟弟、丈夫、儿子,他们都不爱我。
我想活下去,为我自己活,这就是我
全部的心愿。”
罗彤讲的故事并不曲折,许糸在继承身体的时候已经重播了她的记忆。这段故事,许糸其实早就知道。
但她仍然很认真地听着。
罗彤感受到她在倾听,很高兴地说:“很久没人认真听我说话了,真想和你好好聊聊啊。但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记住,在我的身体里,活得久一些吧。”
许糸想起自己的副本任务,加粗描黑的两句话:“把失去的都夺回来;尽可能走得更远。”
后者,许糸已经明晰,要延续着罗彤上一世的轨迹,活得更久一些。
而前者,把失去的都夺回来——许糸曾经以为是打脸复仇虐渣,但她取回了家产之后,并没有结算相关任务。
所以,失去的东西,就只是生命。
这两句话都是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活下去。
罗彤最大的心愿就是活下去,所以她在地下室被困绝境,也咬牙坚持,还试图利用周遭的工具自救。
若非碰到强烈的后续地震,她可能真的会自救成功。
许糸毫不怀疑她的意志力之强大。
“那我占用了你的身体,你又去往何处?”
罗彤笑了笑,似乎声音比方才更幼龄一些:“我?我已经死了。
我会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你们这些异世界来客……只能借用一具濒死的身体……你不知道么?
现在,我的心愿达成了,可以往生了。”
“好好活下去。”
震动骤停,许糸抓住机会要破土而出,但还由不得她出手,通往地面的、早已经变形的铁门,已经被切割开。
一道天光乍现,许糸长久不见阳光,现在竟然被刺痛,有些睁不开眼。
“妈,快出来呀!”
“彤子,快上来!我们找出来了切割机和钻头,哈哈,救援真方便啊,你们家小森咋啥都有。”
陈婷伸出手。
“罗彤”回握。
她被众人拉扯出去。
“再见。”
罗彤的声音听起来已然是模糊不清,到最后甚至像是婴儿啼哭呓语。
口齿不清的道别,随后响起来的是,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
那声音嘹亮又带着新生的希望。
许糸知道,那是罗彤所说的往生。她会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方才的对话里,罗彤从一个中年妇人,迅疾地倒退,变成少年,变成婴孩。
也许未来的罗彤亦会面临各种不公,但许糸相信,她会活下去,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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