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咤剥了个鸡蛋递给他,他却摇着头推开,目光落在儿子病弱的模样上。
“你吃,看你这脸色,比我还虚。”
哪咤没说话,只是把鸡蛋往他手里塞。
李靖心头一暖,咬着牙吃了一半,剩下的执意要给哪咤,哪咤也不嫌弃,接过来一口咽了下去。
昊天回了趟城里,回来时带了些吃食,要知道,这光景里,哪儿都难。
他分了些给哪咤丶敖丙和李靖,自己只留了一点。
李靖却不肯碰,非要把东西都留给两个孩子,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大限,怕是要到了。
他望着哪咤,颤巍巍擡起手,轻轻抚过儿子枯黄的头发,声音里都是愧疚。
“爹对不住你,下辈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哪咤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眼圈却红得厉害。
当天夜里,李靖没能熬过去。
哪咤找到冬生,想借公社的板车拉父亲去下葬,冬生没答应。
大饥馑也熬垮了冬生,他头发全白了,腰也弯得直不起来,说出的话却冷得像冰。
“那怎麽行,拉过死人的车,往後还怎麽拉别的东西?”
这话一出口,昊天瞬间红了眼,一把揪住冬生的衣领就要动手,却被哪咤死死拉住。
最後,哪咤自己背起李靖,一步一步朝着祖坟走。
换作从前,这点重量对他不算什麽,可如今他吃不饱,又献过血,身子虚得像根草,每走一步都晃得厉害。
可他硬是咬着牙,把李靖背到了祖坟,埋在了殷夫人身边。
返程时,哪咤刚迈出祖坟,腿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碧儿听说了,赶紧从家里拿来仅有的一点红糖,要给哪咤沏水喝。
哪咤不肯接,一旁的狗蛋急了,忍不住劝道:
“别推了,你得赶紧好起来,不然敖丙怎麽办?”
哪咤的目光转向敖丙,只见他脸色病恹恹的,眼里含着泪,那双往日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恐惧。
他没再拒绝,只是沏红糖水时,每次都只放一点点,一碗浅得近乎透明的糖水,自己喝一半,剩下的一半,总要推到敖丙面前。
总算熬出头,那三年饥馑过去了。
屯里的人少了大半,连怀着身孕的小兰,也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
张奎经不住这打击,一病不起,整日卧在炕上。
好在女儿张堇棠已然长大,不仅照料着自己,更主动扛起了照顾父亲丶支撑整个家的担子。
日子渐渐有了盼头,人们终于能吃上饱饭,敖丙的病也慢慢好了。
他跟着下地干活,动作依旧慢,昊天便耐着性子陪在他身边,跟着他的节奏来。
张奎身子骨弱,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留在家里。
挣工分的事全落在了张堇棠肩上,而张奎便帮着照看杨戬家和狗蛋家的孩子,也算替孩子们的父母分些担子。
杨戬家的儿子,还有狗蛋家的儿子,名字都是哪咤给取的。
杨戬的儿子叫杨景越,名字出自“越辍辕,经通谷,陵景山”,藏着开阔意境。
狗蛋本姓郭,他的儿子便叫郭慕川,取自“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又多了些绵长的意韵。
冬生看着老了不少,背更驼了,头发也更白了,精神头倒是比从前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