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午後,吵
春深,海棠开至荼蘼,粉白的花瓣被暖风一吹,便簌簌地落满庭院。
苏栖迟近来添了个新毛病——午後小憩醒来,总有些怔忪,需要抱着猫在窗边发一会儿呆,才能彻底从那种慵懒的睡意里挣脱出来。这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那些时刻关注着他的眼睛。
这天,他照例抱着猫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眼神放空,望着窗外纷飞的海棠花瓣。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浓密的长睫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
张起灵最先无声地靠近。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放在苏栖迟手边的小几上,然後便如同以往一样,抱臂靠在一旁的博古架上,闭目养神。他的存在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绝了外界可能的打扰。
没过多久,黑瞎子端着一碟刚出锅丶炸得金黄酥脆的藕盒,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栖迟,醒得正好!尝尝,老字号排队买的,脆着呢!”他拈起一个,作势要喂,眼神却瞟向一旁如同入定的张起灵。
苏栖迟还没完全回神,下意识地微微张口。黑瞎子动作快得像演练过千百遍,精准地将藕盒喂了进去。咔嚓一声,外酥里嫩,咸香可口。
“味道不错。”苏栖迟咀嚼着,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黑瞎子脸上顿时漾开得色,又拿起一个,这次目标却是张起灵:“哑巴张,你也来一个?”
张起灵眼都没睁,只是几不可察地偏了下头,避开了。
黑瞎子也不在意,自己嘎吱嘎吱吃起来,顺势就坐在了软榻另一边的扶手上,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苏栖迟身上清浅的呼吸。
吴邪端着一小碗冰糖炖雪梨走过来,看到这情形,脚步顿了顿。他没像黑瞎子那样凑近,只是将温润清甜的雪梨放在小几上,轻声道:“栖迟,润润喉。”他的目光在苏栖迟被藕盒油光沾染了一点的唇角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拿出干净的手帕,默默递了过去。
苏栖迟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
解雨臣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卷刚裱好的画,是一幅工笔海棠,画得极精细,连花瓣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栖迟,看看这幅画,可还入眼?”他展开画轴,声音温和。
苏栖迟对画作没什麽研究,但画上海棠的娇艳灵动,让他多看了两眼。
黎簇像只精力过剩的大型犬,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造型古怪丶色彩鲜艳的风车:“苏哥!你看这个!我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的!插你窗口,有风就能转!”
他咋咋呼呼地就要往窗棂上插,被杨好不动声色地拦下。杨好接过风车,检查了一下边缘,确认没有毛刺,才寻了个合适又不碍事的位置,轻轻插好。微风拂过,风车果然骨碌碌转了起来,带来一丝童趣。
苏万则坐在稍远些的凳子上,看着这边,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他今天没有带埙,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刘丧依旧站在他最习惯的角落,目光落在苏栖迟被衆人隐约围住的侧影上,看着他那副刚刚睡醒丶带着点茫然和依赖(他自以为的)的神情,手指在身侧蜷了蜷,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苏栖迟被这些不同质地丶却同样密集的关怀包围着。他喝了口水,吃了藕盒,擦了嘴,看了画,又看了看转动的风车。
他怀里,布偶猫666被这接连不断的人影和动静搅得不安,轻轻“喵”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
苏栖迟低下头,用指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安抚着它。
然後,他擡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围在身边的这一张张脸。张起灵的沉静,黑瞎子的热烈,吴邪的温和,解雨臣的优雅,黎簇的活泼,杨好的沉稳……
他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完全理清思绪,只是凭着本能,轻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
“……好吵。”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没什麽力道,甚至算不上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