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韦胜说,“喜欢一个人该是什麽样的,我想你也明白。情爱是最自私不过的,与人分享都已是肝肠寸断,更遑论养大心爱的人和别人的孩子。”
纪凝一时恍惚,他从未想过这层。如果纪思远和别人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怨恨到恨不得掐死那个野种,绝对不会心无芥蒂地养大他,更不必说细心呵护视若己出了。
“他养你是因为忠义,对我忠,对清离义。你是清离去世前托付给他的,他自然对你尽心。”韦胜说,“他为你生下泉儿和玉儿才是因为情爱。”
“你还记得你们回京那日,我到定国……纪府去的那次吗?”韦胜问。
纪凝自然记得,那天纪思远打晕了他,自己去见了韦胜,当他转醒赶去西楼的时候,纪思远已经在里面和韦胜相谈甚欢了。
其实那日後他心中就已经起了疑,也因此从未问过纪思远那天在西楼与韦胜说了什麽。
韦胜拍了拍纪凝的肩膀:“他刚刚被派到我身边时,才十二岁,小小一个,脸上还带着肥肉,见了我板着个脸,一口一个‘殿下’。我当时说,你小小年纪,别这麽一本正经,我比你年长,你唤我一声‘景平哥哥’就好。
“後来我才知道,他性格贪玩跳脱,第一次见我板着脸是因为来之前被纪老训了,看见我害怕,後来想让他严肃一点儿也不成了,到哪里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但他办事却从来不出岔子,交给他的事情都能好好给我办好。我被派去江南的时候,跟他说,你一定要护好清离,我不在,别让他受了委屈……没想到当我回来的时候,不光他不见了,清离也没了。
“这一别十多年,我怕被你爷爷发现,只能偷偷找他,想着或许清离让他给我留了什麽话,可是到最後我没能寻到他,他却给我带回来了你。”
韦胜缓缓道来的都是纪思远从未跟纪凝提过的事情,也是纪凝一直想去问纪思远却不敢问的。
“我与他重逢,听他讲了很多事情,每一句说的都是你。提到你的时候,他的眼睛闪着光,满脸的得意……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
“上京回来後,我在西楼见了他,他一见到我就跪了下去,大着肚子朝我磕头,说自己再也不会喊我‘景平哥哥’了,因为心里有了你,我就是他的长辈,他不能乱叫……我故意装作生气,质问他来日你们的关系如何抵挡得住衆口铄金?他却说,活一世若是不能尽兴,要那千秋万载的名声做什麽。”
“听完他的话後,我回到宫里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早一些听到有人对我说这麽一番话,是不是就能有放下自己的东宫之位带着清离远走高飞的魄力,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纪凝听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他早就知道纪思远爱他,却又偏偏不敢去信,非得听韦胜亲口告诉他才能解开放下心结。他不该生疑不该入障,更不该一连多月故意冷落纪思远,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他现在很想去抱抱纪思远,朝他道歉,跟他说自己只是太在乎他,太害怕伤害他,所以之前才如此行事,日後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纪凝匆匆拜别韦胜,带着林杜一路跑向仪鸾司。
训练场里,纪思远站在高台上抱着手,正在训练一群少年,他板着脸,看起来很凶,颇不近人情。
纪凝没见过这样的纪思远,觉得陌生,也觉得新奇。
纪思远看到了朝自己这里过来的纪凝和林杜,默不作声地走下了高台。
今日除夕,仪鸾司的少年们傍晚时分就可以回家,直到上元节过後才会回来,大家都期盼着大半个月的假期,没有训练的心思,看到纪思远分神,立刻开始吵闹了起来。
纪思远停了脚步,回头朝着偷懒的少年郎们训斥道:“再多讲一句话,今儿就晚结束半个时辰。”
少年们吓得立马直了腰板,开始卖力练起功来。
纪凝一点不在乎纪思远在少年郎们面前威严与否,他健步冲了上去,扑到了纪思远怀里,一连串的话像机关枪似的:“隔川,训练辛苦吗?累不累?什麽时候能回家?我们一起回去,带上二爷跟三姐一起进宫陪父亲过节。岳丈那里我过会儿派人去接,你不用担心。”
纪思远知道纪凝终于想明白事儿了,也不急着一时片刻地追问,帮他整了整额前碎发,笑着说道:“不辛苦,再训半个时辰就回去。”
纪副使自从进入训练场以来,从来没给过少年们好脸色,少年郎们只知道副使对他们很严苛,不茍言笑的程度不亚于陆正使,却没想到副使居然也能笑得这麽温柔。一群人功练到一半,纷纷停了动作,在那里目瞪口呆。
“愣着做什麽?今天都还想不想回家?”纪思远听到身後的嬉笑,又重新转头训诫道。
回去的路上,纪凝拽了拽纪思远的衣袖,撒娇似的小声说:“义父今天好凶。”
纪思远说:“仪鸾司的活儿本来就是走在刀尖上的,我不严些,来日遇到危险,丢的就是他们的命了。倒是你,破事儿都想清楚了?”
纪凝点头,不太好意思地说:“想清楚了,以後都不会了。”
“想清楚了就好,再有下次,真回钱塘去了。”纪思远说。
纪凝喜笑颜开:“哪敢再有下次,若是真的有,义父只管揍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