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看着他们父子这样,忽然明白了当日玉壶所言是什麽意思。
原来听旁人说,远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的更深入内心。
而许是他方才动了气的原因,这会儿忽而又觉得後腰有些酸疼,身上很是不适。
他想要抓着的事情实在太多,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感到自己脆弱无力到这般地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有过这样力不从心的为难?
而如今他却是真的有种自身难保的悲哀,也许他真的不得不放弃什麽了。
可萧齐最痛心的不过是,虽说的确是彤儿不愿跟他留在家中的,可他若是真的答应了彤儿要他随纪岚予去塞北,他也难免会觉得自己是为了腹中这个孩子又一次放弃了他的彤儿。
倘若彤儿长大後知道了爹爹当年为了护着他的这个弟弟妹妹,放任他去了塞北大营,想必他该是很伤心的。
萧齐想到这些便心酸不已,若早知会是今日这般局面,他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去求秦世涵换了那份避子汤的药方。
如今他没办法再护着一个彤儿,亦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倒真是进退两难了。
萧齐的心就像是被千百利刃生生剖剐一般锐痛难忍,但如今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咎由自取,他怨不得任何人。
“你还愣着干什麽?”纪岚予皱眉唤了他一声,“宴席该散了。”
萧齐这方才回过神来,萧炎方才下了旨,令纪岚予三日後带三万大军前去增援喀莎公主平定索漠的内部叛乱。
小彤儿这次可是听到了准信,便扯着纪岚予怎麽都不肯放开,非要父亲答应了带他一起走不可。
纪岚予没办法,只得先抱起了他哄着,他们一家三口就这麽回了国公府。
到了府里,纪岚予便将彤儿交给了梅香菊韵带去睡觉,彤儿虽然闹腾,可是毕竟还小,今天去中秋宫宴也实在累人,不多时他也就闹不动了,乖乖地被带到了自己房里。
“你这一路倒好,半个字也不说?”纪岚予回到屋里,看着萧齐一言不发,难免有些来气,“你看看他都闹成什麽样了?你就不能配合我说几句话哄哄他?你今儿个在宫宴上跟别人吵嘴倒是吵得起劲,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倒是又闭上嘴了?”
萧齐轻轻坐在榻边,垂下眼睫,淡淡地道:“夫君,若是他真的想和你一起走,那你就别强迫他了。”
“你说什麽?”纪岚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什麽意思?”
萧齐轻声重复道:“我说,若是他真的想和你一起走,那你就别强迫他了。他自己不愿意留下是一方面,你们走了以後,皇都危险非常又是另一方面,他跟着你去塞北或许只是受些苦,可他跟我留在家里,那可就不知道要经历什麽了。”
“或许只是受些苦?”纪岚予被他这麽轻飘飘的一句话气笑了,故意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道,“萧齐,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你不心疼我我不怪你,可是纪疏彤他是你十月怀胎亲身生下的儿子,他当年被你抛下,在塞北大营长到两岁多,结果在你眼里,这不过就是轻飘飘的一句‘只是受些苦’?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我说了,皇都比塞北更危险,”萧齐一天下来已经很累,现在连高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被肚子里这个小祖宗折腾的浑身都难受,只能继续不徐不疾地跟他解释,“我从来不觉得我之前那样对你们父子是对的,你们受过的苦我也会尽力弥补,之前确实是我的错,可是你为什麽不肯看看现在是什麽时候呢?正因为他是我亲生的,我才会一切都为了他的安危考虑,才会让他跟你走。若论起不舍,我比谁都舍不得他,我恨不能这一生都不再和他分开。”
“你可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纪岚予气极反笑,“用不用我给你鼓鼓掌?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坚持要和我走,所以拂了你的面子,让你不痛快了?我也就想不明白了,他一个三岁的孩子,说得话你也这麽记恨在心?再说他为何会坚持跟着我?还不是因为你当年不要他?你以为他是你做些好吃好喝的,带着出去玩几次就能从心底里和你亲近了?你做的什麽春秋大梦?不过是小半年没能哄好他,你就开始这麽闹脾气了?”
萧齐的心被他这些生硬的话扎得生疼,擡手抹掉一滴泪:“我知道我现在说什麽你都不肯信我,但是我只能言尽于此,我是不会劝彤儿留在我身边的。你要是自信劝得住他,那你就劝。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非要把他留下,我也不会管他。反正我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纪岚予被他这句话惹得气到了极点,一把抓起他的手将他拽了起来,捏着他的下颚将他後脑抵在了墙上,眼底的怒意就像是要把他烧化一般。
萧齐挤出个苦笑:“要是这样能让你消消气,那你打我骂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