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一声轻唤逸出唇瓣。
夜静谧得可怕,她将脸深深埋进枕头,仿佛要借此隔绝世间一切,只留下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
“见煦姐姐……”
“姐姐……”
一声声呢喃破碎在枕间,分不清是祈求还是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动静渐渐平息。
她喘息着将那小衣重新捧到面前,原本微凉的布料已被她的体温浸透,复又沾染上潮湿的气息。
两种体温丶两种气息在织物上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
交融的味道让她感到安心,如同她与她一般,紧密纠缠。
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
这是姐姐留下的最後一件贴身衣物了。
今日用了,往後呢?
她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布料,深深吸气,模糊不清地呓语:“姐姐,你到底……什麽时候才回来……”
……
春深了。
对于被迫分离的妻妻二人来说,忙碌或许是另一种慈悲。当身心被无尽的琐事填满,便也偷不来空闲去咀嚼那蚀骨思念。
就在这般无人有心赏玩的光景里,春色却不肯怠慢,依旧执着地,一寸一寸妆点着沉寂一冬的大地。
先是护城河畔的垂柳悄无声息地抽出朦胧的鹅黄,几日不见,便已成一片如烟的绿雾。
随後,宫墙内外的桃杏也仿佛一夜之间听到了号令,鼓胀起饱满的花苞,热热闹闹地绽开,将那朱红碧瓦都衬得鲜活了几分。
自皇帝驾崩後,姬弘川便以监政为由,在大臣们的轮番劝说下,“勉强”入住了东宫。
春日午後最是惬意。
姬弘川漫步于御花园的回廊间,心情便如同这盎然的春色,舒畅而得意。
先前他还曾因谢家那个不成器的子弟未能及时将许诺的巨额钱财奉上与派去的暗卫还未找到虎符而大动肝火,这两件事险些打乱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然而,局势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地顺利,虽没有虎符,无力调动边防驻守军队,但他接管京城防务这一关键步骤,竟在朝堂上未遇半分像样的抵抗。
念及此处,他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那些平日在朝堂上吹毛求疵的老臣,此番竟未生出太大的波澜。
自然,也有几个不识时务丶企图螳臂当车的蠢货跳了出来。对于这些碍眼的绊脚石,他不过略施手段,便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目光掠过御园中那些争奇斗艳丶竞相绽放的花卉。这些花儿看似绚烂,终究只是这宫墙之内的点缀——正如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姑,再如何尊贵,也终究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这些读圣贤书出身的臣子,骨子里浸透的还是那套纲常伦理。一个女子,即便贵为长公主,想要凌驾于男人之上,终究是痴心妄想。
想起父皇在世时对她的百般宠爱,甚至破例允她在朝堂安插女官,他不禁冷笑。
如今父皇龙驭上宾不过数月,长公主府前便已门可罗雀。那些女官又能成什麽气候?不过是在六部衙门的边角处小打小闹,终究掀不起什麽风浪。
这天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
二哥更已然是个废人,这万里江山,如今看来,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眼前这片繁花似锦。
只待春祭大典之後,普天之下便会明白,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
时序踏入三月中。
京城内外,又是一番景象。王公贵族们关心着朝堂的风向与春祭的典仪,而寻常百姓家,哪有时间顾及那些遥不可及的规矩风波。
他们的日子,是跟着节气和田垄走的。
晨光熹微中,城外四野已是一片忙碌。春意酥软了冻土,土地冒着喜人的湿润朝气。
邻近的田埂上,几家妇人正凑在一处歇脚,一边喝着瓦罐里的粗茶,一边闲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