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
“今日就到这里。”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课室里紧跟着响起此起彼伏的“多谢教谕”“教谕慢行”。
待那颀长的绯色身影消失在门口,原本安安分分的学生们顿时活泛起来。
“江教谕今日竟然不留堂?”
“对呀,可真是稀奇事。”
要知道江教谕可是位列书院学子们私下所评的“留堂三杰”之一。虽所授的只是一月仅五堂的大课,却还是尽心尽责地挨个指导,说他对书院里每位学生的科考水平都了如指掌也不为过。
而另外两位,自然是姜教谕和黄教谕。姜教谕的解剖课自不必说,学生们实操起来进度不一,很难把控好时辰。至于黄教谕,他纯粹是太爱在课堂上扯闲篇,临下课才想起来讲正题,可不就得留堂。
“你们傻?”陈硕听到後桌讨论,忍不住插话,“没瞧见教谕今日的打扮?定然是府衙那边有正事等着呗。”
後排两个小姑娘恍然大悟,转而又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江教谕穿哪身衣服更好看。
陈硕无语凝噎,只好挎上书袋往第一排挤过去:“阿妧,赖安,我们去胡林街吃羊肉汤饼暖暖身子罢?”
天寒地冻,二人自是无有不应。
“诶,你们发现没,”陈硕道,“这几回的随堂小测都偏向于经义,策论的内容少了许多。”
“是麽?”何月妧未曾注意这些,回想了一下,“好像确是如此……”
赖安垂眸想了片刻,没说话。
陈硕盘算:“你们说,按此推测,年末考核是不是也会如此?”
“挺有可能。”何月妧道,“江教谕虽对我们要求高,但也不会刻意为难。这小测出的题,约莫就是在给年末考核圈定范围。”
陈硕得了肯定,笑着用肩膀撞了撞身边人:“赖安,这样一来,你就更有优势了。”
赖安抿唇笑了笑,缓缓道:“若是,进了三甲,请你们去满香楼。”
仁和书院年末考核三甲者,来年就能参加医药司的遴选,争取掌药一职。
“好好好。”陈硕乐开了花,“无论你们二人谁拔得头筹,我这满香楼都吃定了。”
“还吃,你看你进书院以来胖了多少了?”
“嘿嘿,阿妧,你别恼嘛,我近日的体能课上得可认真了……”
……
府衙议事厅。
魏刺史端茶盏的手已然半悬在空中许久,他听着一衆属官汇报今年的成果和来年的规划,脸上的笑一直没落下来过。
待听罢,他回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杯中茶水。
掀开盖来一饮而尽,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了两圈,才勉强将那股兴奋劲儿压下去,喜形于色地感慨:“水渠已经修到了河阳段,已然是工期过半。今年收到的税金涨了二成,边军伤亡也减了三成,还收服了三个羁縻州。”
“好哇。”他美滋滋地畅想,“我们戎州本是中州,照此发展,成为上州只怕也是指日可待啊!”
这样的如梦话一般的美味大饼谁敢接?接了就得被噎死。
何长史环视一周,见年轻的同僚们都装傻充愣,只得暗叹一声,厚着一张老脸奉承:“全靠刺史领导有方。”
魏刺史如见知己:“老何,你也觉得……”
“下官觉得还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不可操之过急。若是稳扎稳打,十年之内,大人的宏图未尝不可实现。”何长史连忙将话说完。
十年?
魏刺史脑中万民山呼,加官进爵的美梦泡泡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十年,那他都老得快致仕了。
他垮了脸,不情不愿地坐回主位。灌了杯茶,又很快将自己哄好了——只要他不犯事儿,这样的功绩,定能在史书上好好记上一笔。
想到此处,魏刺史又高兴起来,“还有什麽事吗?没有的话……”话至一半,瞥见何长史朝他挤眉弄眼,这才想起他一早送来的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瞟一眼垂着头不知在想什麽的姜鹤羽,正经道:“说起来,吐蕃那边赞普一死,王城内各方斗得你死我活,也没空辖制它那些附属国,导致现下西域乱成了一锅粥。”
吕都尉点点头:“戎州丶嘉州几地因着这两年一战成名,倒还无人敢扰。但听闻靠西北边那块儿,趁乱侵扰我大夏边境的小国数不胜数,时不时摸过来,抢一通就跑,咬不死人恶心人。”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魏刺史道:“你说得不错。这不,现下剑州不堪其扰,近日向朝廷请示,得了批准,也要效仿我们戎州,建一个研药制药丶培养良医的医药司。”
此话一出,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姜鹤羽投去。
被魏刺史方才一通废话说得神游天外的姜鹤羽回过神,起身拱拱手:“但听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