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托寻常人去告,定然还未掀起波澜便被打发;若是她与江离亲自去告,虽能将此事提到台面上,但最终也不过大事化小丶小事化了。
如此,郑长史不痛不痒不说,反倒会暴露他们反勒索的身份,日後必要遭受猛烈反扑。
“不。”江离微微摇头,“不只是贪污受贿的问题。”
他指尖点在那些被圈出来的数字上,“这几个数目,看起来似乎只是进账或出账的银钱,但不管是采买绢丶粮丶还是盐,都是同样的数目,且每隔三五日必会出现。我猜测,它们实际上应是指代某物的暗语。”
用数字来做暗语?
姜鹤羽有些震惊地看向他。
如此大费周章,这郑同文在图谋什麽?
“阿兄,你可解出了这暗语的含义?”
“尚未完全解出来。只有时辰容易一些,这处,指的是三更两点,这处,指的是五鼓三点。至于其馀的内容,”江离皱眉,“还需要一段时日。”
“也不知他究竟在做什麽。”姜鹤羽面色也有些难看,“我担心……会不会影响边境安危。”
江离显然也在忧心这一点。
甘愿用贪污的账册来做明面上的掩护,这实际的水,只怕要深得多。
姜鹤羽想了片刻,站起身,有了决断:“不必想这麽多,思来想去空耗精神。既已知晓时辰,倒不如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
。
翌日一早,姜鹤羽便令一个极少在外走动的小厮到郑府附近赁了间位于三楼的屋子。
夜幕降临,她换了身不常穿的深色男装,将头发高高束成马尾。一转身,就见江离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她。
姜鹤羽走到他跟前,面色轻松:“不必担心。你应该知道,寻常人打不过我。遇上特别难缠的,我也有办法脱身。”
江离低低“嗯”一声,替她将碎发挽在耳後,又摸了摸她的脸颊,终是道:“平安归来。”
丑时,整个戎州府城陷入沉寂。
南和巷那间小屋的油灯依旧亮着,透过窗纸,隐约能瞧见一道伏案笔耕的剪影。
华通巷一座三层小楼上,顶层角落的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姜鹤羽覆上面巾,开始实行她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监视跟踪。
根据江离解出的那部分密语推测,郑同文应当会在这两日的丑时三刻有动作。
她守在窗边,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动向。
然而,直到天光大亮,郑府也无任何有异的动静。
蹲了大半夜,一无所获。
姜鹤羽捏了捏太阳xue,跟在早起去上值的郑同文身後,一路到了府衙。
医药司值房。
熬了大半晚的姜鹤羽总算喝上一口热汤,胃中舒坦不少。
她瞥了眼眉头紧锁的江离,安慰道:“别着急,你推算的不是这两日麽?或许不是昨夜,我今夜再去看看。”
江离“嗯”一声,指尖在几案上规律轻叩良久,忽而道:“如此隐秘之事,他必须安排给最信任之人。但郑同文最信任之人,未必在他府中。”
姜鹤羽眉心一动,坐近了些:“怎麽说?”
江离道:“郑同文的发妻业已去世二十馀年,他多年未再娶,不是因为对亡妻感情多麽深厚,而是忌惮岳家的势力。他岳父是曾经的戎州长史,虽已致仕,但在戎州官场也仍有几分威望。碍于此,即便许多人都知郑同文早在府外有妻有子,他却也始终维持着明面上的体面,低调行事,从未将人带回家去。”
“难怪他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甚怜惜。”姜鹤羽垂眸细思,“可知他在外有多少私生子?”
江离摇摇头:“除了他的心腹,无人清楚具体情况。”
毕竟只是些家长里短之事,没人会闲到非得将此事探听得一清二楚。
姜鹤羽看向他:“但从时间上来说,这些私生子中,未必没有已成年的。”
“正是。”江离颔首。
时间紧迫,姜鹤羽又找来两人,叮嘱他们今日白日间也盯着郑同文的动向。
这次不将人抓住,等他下一次行动,又得是三五日後。更何况,账册已经丢过一次,为保万无一失,这老狐狸未必不会更换新的计划,届时就更麻烦了。
果然,到了下午,洪枫来禀,郑同文下值後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到酒楼同一个年轻男子吃了晚食,并随他一起进了天明胡同的一家小院,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而後回了郑府。现下,何达蹲守在天明胡同外,另一个叫何进的小子则在郑府门口看着。
姜鹤羽同江离交换一个眼神,点点头,对洪枫道:“我去何达那边,你和何进今晚守好郑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