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自唇边喷涌而出,司少棠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预想中的坚硬地面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雅的雪松香气。
恍惚间看到年予竹焦急的双目。
“大师姐,我……”司少棠想说什麽,却被喉间翻涌的血气堵住。
“别说话,你受了内伤。”年予竹声音急促。
司少棠最後的意识里,是口中一粒丹药化开,便歪头晕在了年予竹的怀中。
司少棠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她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年予竹的下颌,以及不远处姚英那张铁青的脸。
“予竹,你清醒一点!伯父是不可能让你和这个渡仙门的土包子在一起的。”姚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焦躁。
年予竹忽然轻笑:“那父亲会觉得谁配得上我?你吗?”
姚英整个人僵在原地。
司少棠清楚地看见她古铜色的肌肤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我……我也不够格。”
年予竹神色冷漠:“我的事,自有分寸。”
伯父?父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撞破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前世的记忆里,年予竹明明是孤儿。
上一次两人谈话,司少棠就察觉出不对劲,如今更是证实了。
听着姚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司少棠撑起身子,锦被从肩头滑落。她定定望进年予竹的眼睛,眸色清亮得近乎逼人:“大师姐,我方才恍惚听见……有人提及伯父?”
年予竹执勺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她垂眸搅动药汁,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是姚英的父亲姚长老传讯唤她回去。”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响。
“可我分明听见。”司少棠突然前倾,牵动伤口也不管不顾,“她说的是伯父不可能让你……”
“小司。”
年予竹忽然将药碗抵在她唇边,氤氲热气模糊了表情:“你被拓跋□□震伤了心脉,神识不清也是常理。”
玉白的指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但眼里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先把药喝了,嗯?”
药汁入喉苦涩难当,却不及心头漫上的凉意。
她不知道年予竹为何瞒她,却清楚上一世时自己不曾获得年予竹的青睐。
而这一世,处处都透着怪异。
她不敢再问,却也不敢再信,
喝了灵药的她,看着年予竹走到一旁榻上闭目打坐,心中忽然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重活一世,她总能在年予竹的身上感受到温暖。而这样的温暖,总是带着明显的边界。
司少棠发现自己还是孤身一人面对墨明尘,面对姚英,面对整个宗门。
月光将枯枝的残影投在床前素白帷幔上,那些扭曲的暗影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胸口处的痛意一阵阵地袭来,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酸涩。
过往半年和年予竹相处的场景,此时正如走马灯般在自己的脑海中翻滚着。
年予竹在古树下为救自己,被腾蛇打伤却要强撑着的样子;年予竹在滂沱的大雨中为自己送药,纤细的身影被在大雨中摇摇欲坠的样子;年予竹为了自己屡屡和姚英争执,次次护自己于身後的样子;还有主动送给自己珍爱的法宝凛狱的样子……
年予竹的一颦一笑丶一言一行,在司少棠的心中重重叠叠,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床榻上残留的雪松香气萦绕在鼻尖,而香气的来源此刻正在榻上闭目调息。
上一世的年予竹,在她眼中如天上明月般高不可攀,可现在的自己现在竟躺在她的床上。
她忽然想起外门那些流传的闲话,说年师姐的寝殿连姚英都不得轻易踏入。可如今自己不仅登堂入室,还占了主人的绣床。这般殊荣若传出去,不知要碎了多少内门弟子的芳心。
可是看久了月光下年予竹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闷痛渐渐化开。无论那声“伯父”藏着什麽秘密,至少那些挡在她身前的瞬间,那些递来的汤药,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不管年予竹向自己隐瞒了什麽,但她救过丶帮过自己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
一夜未眠的司少棠,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时,悄悄地掀起被子下床,穿好带血的衣物,不舍地看了年予竹一眼後,拿起凛狱拄地朝着门外走去。
“小司。”
身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脚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