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病痛面前,金钱不是万能的,事业成功的父母也无法替自己的孩子分担病痛恶疾。
季风的爸爸没有哭泣,只是时不时用力砸自己的脑袋,他用手大力搓着自己的脸,好像这样能够把烦恼搓开。
季风的妈妈去拉他的手,不让他继续打自己的脑袋。
季风爸爸红着眼睛说:“都是我,都是我打了他那几下,他想学什麽就学什麽,我该死!”
医院里太多哭泣的人,也许漫天的神佛都不会轻易往这里看上一眼,更别说那些早已经麻木的医护人员。
有人说,当你觉得生活艰难的时候就到医院看看。
医院里多的是绝望的人。
这无疑是一种转嫁痛苦的法子,通过对比,会让人恍然发现自己原来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苦的人,从而感到满足。
夫妻两人足足坐了半个小时,直到医生把他们叫走,具体去做什麽钟燕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可以进入病房了。
季风中午时就醒了,只是他不再和她说话。
若不是他还能简单回答医生的问题,钟燕都要以为他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季风,我买了水,你要喝吗?”
“我看见你爸爸妈妈了,他们会带你去大医院治疗吗?”
“你的头,还疼吗?”
钟燕知道,季风并不是故意不和自己说话。
他很难受也很痛苦,她从没有见过季风这麽落寞的样子。
好像一夜间,他就被彻底打倒,再也站不起来了。
生病不是他的错。
她很想跟季风说,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她不是医生,也不是万能的神仙,无法轻易许下虚无的诺言。
钟燕说:“昨天的话,你还没有跟我说完。”
季风终于开口了,虽然眼睛还没转过来,但是声音却从他干涸的唇瓣中溢出。
“那不重要。”
“为什麽不重要,那很重要。”钟燕说。
季风没有回答她,他缓缓垂下眼睫,仿若又睡了过去。
钟燕坐在凳子上,肩膀像是被卸下了,难以支撑住沉重的头颅,她像一只濒死的鹌鹑,往前蜷着脑袋。
初三毕业时,她就因为妈妈隐瞒爸爸患癌重病的事和她吵了一架。
妈妈说:“告诉你有什麽用?你是医生吗?你能治病吗?你只会影响自己的学习!”
于情上说,妈妈剥夺了她跟爸爸的最後一面。
但于理上说,她的确对爸爸的病没有丝毫帮助,爱能减轻病痛的话,止痛药就不会问世。
钟燕说:“你爸爸在外面,打自己的头,说都是他的错。”
“季风,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爸爸妈妈会难过的。”
钟燕最痛恨的就是被亲情绑架,她十几年的痛苦根源也在此。
她无法割裂的血缘关系让她不得不舍弃自我,沦落为被摆布的木偶,就像是为了母亲的控制,压抑到要跳海的ROSE。
只有彻底舍弃躯壳才能完全解脱灵魂。
钟燕不得不承认,亲情又是最好用的。
它是人心底最後的防线,能够挡住濒临崩溃的心灵。
孝顺的孩子,怎麽舍得让父母失望,让父母伤心?
季风的眼睫湿润了,他侧过身,没有让人看见。
钟燕在哭泣,但他没有办法抱紧她。
2025年8月23日星期天
我为什麽还要去怪他。
怪一个重病而不能自愈的人,是他像让父母难过吗?是他想要生病吗?
我不是故意要这麽说的。
可我连安慰鼓励的话都说不好,很後悔,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