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摘荔枝呢?”
老婆婆用本地话说了一通,钟燕连猜带蒙,意思应该是要下大雨了,再不摘,果子会坏掉。
季风翻译:“阿嬷说,趁着荔枝还新鲜,摘了换钱。”
钟燕见老婆婆穿得朴素,同样干瘦如柴的手让她又想起自己慈祥的外婆。
外婆是农民,也是个寡妇。
靠着一双勤劳的大手在田里忙碌,独自抚养大自己五个孩子。
她没有放弃女孩儿,只要愿意读书的,她省吃俭用也会供她们上学。
钟燕的妈妈是其中最争气的孩子,她要走出大山,要改变贫困的命运,她成功了,又鞭策着同样身为女孩的自己。
仿佛只要稍松口气,她们就会同时坠回深渊。
钟燕忘不了,外婆温热的大手盖在她的头上,问她说:“轻燕累了吗?累了就歇歇吧。”
外婆从没有要求她有多高的成就,她只是单纯地关心她丶爱着她,希望她快乐。
她不知道读书有什麽好处。
只是听人说,读书好,读书好,读书让人变得更好。
她想要自己的女儿丶自己的孙女更好。
钟燕把草帽往季风怀里一塞,主动走上前和老婆婆搭话。
她们一个说不清普通话,一个听不懂当地话,鸡同鸭讲了半天,季风摇着头走上前。
钟燕终于换来上树摘荔枝的机会。
季风单手扶着楼梯,扭头还要安慰满脸担心的阿嬷。
阿嬷担心钟燕摔下来自己要担责任,一个劲说荔枝不值钱,她陪不起医药费。
季风就说:“她是学生,有医保。”
阿嬷还是愁眉不展,但看见钟燕并不莽撞,加上年轻,手脚都比她灵活太多,才渐渐放下心。
蝉声燥起。
知了——知了——
季风仰起头。
上面的光线极好,照得女孩的脸愈发白净,像是剥了壳的新鲜荔枝果,透出盈润的光泽。
钟燕高一那年在校门口捡到了一只小奶猫,本来他也看见了,只是离得远,下手没有她快。
那时候她比现在还要矮小瘦弱。
初三小孩刚上到高中,尚带有一脸的稚气。
朋友用篮球推他胳膊肘,说:“快看快看!那就是那倒霉坐你桌的学妹,叫钟燕,中考全市第十,还是个学霸!”
他为自己争辩了一句。
“嘁!什麽大作,你那就是鬼画符!看人家长得多好看,估计选个级花也不成问题。”
他笑了声,不以为然,“豆芽菜。”
高一的钟燕脸上也没有血色,白的几乎要透明,瘦胳膊瘦腿,和她用衣服包起来的小奶猫一样,都是病怏怏的。
这种感觉也并非他一人。
後来他也听说过高一有个“事儿多”丶“矫情又病弱”的钟妹妹。
再後来,系主任找上他,批评了他乱画桌子的事。
他们之间并没有再多的交集,校园里遇到,她也总是行色匆匆地经过,并不关心身边的人或物,仿佛一条游离世间的魂魄。
而季风的高中生活,丰富多彩。
当然不会过分注意到与热闹格格不入的钟燕。
只是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因为钟燕太过特立独行,现在想起来,实中那麽大的校园里,他似乎看见过她许多次。
此刻就犹如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刷刷刷放过。
有在榕树长椅上默背英语的丶有在去饭堂的路上读着古诗的丶有在图书馆埋头苦算的。
她孑然独身,毫无生机,活像是个只为读书的工具人。
现在这个猴子般在树上捞荔枝的看起来倒生机勃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