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实际情况,她好冷,于是又打了个“冷”……
没有等她犹犹豫豫写完信息,一条短信沉重地从屏幕上方掉下来,仿若像是谁弄的恶作剧小丑,彩色的礼盒打开,可怕东西猝不及防就弹进她的视线。
在她意识到自己看见什麽的时候,已经迟了。
来不及闭上眼,耳朵里细微的嗡鸣声响起,就像机器发动前的预响。
眼泪疯涌,又重又热,仿佛要在她的脸颊上开垦出两行水渠。
船舱的地板上破了一个洞,深深的洞。
不大不小,刚好让她陷进去。
海水在殷勤地迎接她,包裹她,像是母亲子宫里羊水,把她完全接纳。
她不需要呼吸,也不能够呼吸。
直到肺部的空气耗尽,她张大口,灌进来的只有温热的咸水。
她想大声喊叫,但只能听见自己的骨头脆裂,血液决堤。
她的身体被摇晃,无数只手在她的肩头丶头顶丶後背经过。
咚——咚——咚——
钟燕紧紧闭着双眼,任自己的身体沉入大海,沉入幽深而冰冷的大海。
水轻柔地托着她的脖颈丶後背丶大腿,即将沉溺之时,她的手却随着涌动的水流轻轻划动,一下丶两下丶三下,越来越有节奏,越来越有力量。
身体的记忆比想象中还要牢靠。
“放轻松,你会浮起来,滑动手和脚,你会动起来,不要畏惧它也不要轻视它,战胜它,你将无所不能……”
心理医生告诉过她,精神想要独裁身体,身体想反抗精神,这就是她抑郁的原因。
她会想着杀死自己,以此来摆脱控制。
呜咽声终于从喉咙溢,悲伤的流沙簌簌往外倾斜,直到重压在心脏上的负担慢慢消失。
她才从深海里挣脱而出,重新吸入一大口空气,僵直的身体重重颤抖。
周围的声音从缝隙里挤进来,灌入她的耳中。
“美女……是不是低血糖啊?”
“吃的都拿过来了,吃鱼干行不行?还是喝点蜂蜜水?”
“没事吧?你怎麽样了?”
外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钟燕把湿漉漉的脸从膝盖里拔起来,从嗓子里抽噎出两个字:“我……冷。”
二十分钟後,钟燕裹着毯子,两手之间捧着一杯热咖啡。
娟姐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好了好了不冷了啊,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怎麽了。”
钟燕随着摇晃的渔船,目光呆呆望着海平面。
阳光下的海水碧蓝明亮。
娟姐看出她的心情不好并非出自身体不好,哭成那样肯定是有了难以开怀的伤心事。
于是又说:“没事啊,所有的困难都会过去,你还年轻。”
“年轻,才无能为力。”钟燕喃喃说。
娟姐“嘿”了声,不赞同说:“年轻,才无限可能啊!你还有很多时间去实现梦想啊!”
“梦想?”钟燕眼睛眨了一下。
她有梦想吗?
有的。
她答应过的。
她答应过季风的。
“我有梦想。”钟燕说。
“那很好啊。”娟姐嗓门很大:“那就去实现它。”
朴素的渔民没有复杂的想法,无非是靠着大海丰衣足食,梦想就是每一天出海都能满载而归,能让自己的孩子丶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有想法,那就每天一步一个脚印,去实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