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四楼,钟燕的後背早闷出一层汗。
从电表箱顶上摸到出门时放的钥匙,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一圈,她推开门先踩着凳子拨开电闸,再打开灯,昏黄的顶灯慢了三拍才点亮屋子。
这间屋子套内仅有三四十平,即便家具电器都给处理地七七八八了也不显得空旷。
钟燕找到了一个空盒子,把小海燕放进去,再扭开矿泉水给它倒了一瓶盖水,最後撕掉鱼盒子上的透明膜,让小海燕踩着十几条散发着腥味的海鱼上,犹如占山为王的土豪。
这会,钟燕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只黑叉尾海燕。
它身上的毛干了些,顶着灰黑的圆脑袋,鸟嘴和海鸥类似,只是鸟嘴上还有个奇特的凸起鼻孔,脚像鸭蹼,一看就知是水中好手。
小海燕不吃鱼也不喝水,好像仍被困在那些网里,不能动弹。
钟燕伸出一根手指,揉了下它的脑袋。
声音很轻很柔地说:“你怎麽和我一样呀?”
小海燕不会说话,它忧郁地和钟燕对视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钟燕也一样,可是她也一样无法向它倾诉。
一人一鸟静静待了一会。
钟燕先挪开视线,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紧闭的窗户一一打开,这样小海燕若恢复了力气也能自行飞走。
做完这一切,她仰面倒在床上。
屋子里很安静,毕竟连冰箱都不再运转,唯一的动静只有盒子里的那只鸟。
但那也是极为细微的,几可以忽略的动静。
钟燕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飞起来。
明天,明天就会好起来吗?
她完全没有头绪。
躺了不知有多久,嗡鸣声持续充斥在屋子。
钟燕不得已爬起来,桌面上躺着手机,屏幕上黑底白字显示着“亲爱的妹妹”。
她拇指轻触接听,对面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通过电波传来。
“姐!怎麽这麽久才接,忙什麽呢?”
钟燕望着整洁的屋子,说:“还在收拾。”
这个贫瘠干瘪的回答,没能妨碍对面小女孩的快乐。
她今天过五岁生日,父母刚为她庆祝完,有说不完的热闹话。
把收到的礼物丶吃到的蛋糕丶路边看见的两只可爱小狗一通描述後,她又说:
“……对了姐姐,爸爸还给你买了新平板,妈妈说,你可以带去大学,反正离得近,你周末拿回来,我也能玩一玩。”
钟燕顿了下,哑声说:“替我,谢谢叔叔,我用不上。”
对面的小女孩察觉出异样,压低声音问:“姐姐,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钟燕没有出声,她闭上眼睛,仿佛累得睡了过去。
“爸爸说,妈妈只是太爱姐姐,希望可以就近照顾姐姐,欣欣也想姐姐在身边,姐姐,你不要生妈妈的气了好吗?”
钟燕把手背盖在眼睛上。
对面的声音不断传来。
“姐姐,对不起。”
“姐姐,你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女孩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她非常熟练地安慰起大人。
钟燕哑着声,也说:“对不起。”
为今天的事,也为从前的事。
最後姐妹俩又随便扯了几句才结束通话。
钟燕去卫生间把脸洗干净,回来观察了下小海燕的状态。
它依然不吃不喝,也不怎麽动。
钟燕打开日记网。
这是实中入学时,班主任给她们发的网址账号,给学生记录生活的。
同学们称它为赛博日记本。
实中是当地最好的高中,都靠自觉卷学习,所以不约束学生携带手机上学,这个日记网就类似W博丶朋友圈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完全私密,除非有人向你共享了账号与密码。
钟燕打开页面,最上面一条是今日定时十一点发送的,没有任何配图,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再见”。
她看了一会,删掉那一条,重新编写了一条。
2025年8月1日星期五
今天,我捡到了一只小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