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是林悯,怎样都好。
处处都好,方方面面,太多了,想不起来,也说不上来,不过爱的没了办法。
布致道一时怔然,盯着床边同样痴怔的人眼眶有些烧意,看来看去,处处都爱,辛酸也感激,只觉这一生最後的甜头,就是还能骗上一骗,守在他身边,只觉此刻仇滦在这里,是不会任由他叹气的,他开始笨拙地学习,学着对一个人好,真正地为他好,要他开心快乐,不见愁眉。
他想,我大概是一辈子再也离不开这样一个人了。
也一辈子都不能见他有丝毫的不快。
将那傻子扶起来,放在床上,脑袋上血给擦了擦,包了块白布,说着笑:“正好,也算给他哥戴上孝了,遂了心愿。”
“终于安静了……”干巴巴地道:“…可真是好。”
原来要哄一个心爱的人,可真是难。
他现在终于能理解仇滦在林悯面前的拙嘴笨舌,傻里傻气。
接着,他挨蹭到林悯身边,也不敢贸然搂抱与他,虽然他此刻真的很想将他搂在怀里抱上一抱,说一些尽可能的温声细语,不过守着雷池,只是问:“你心里烦什麽呢?能跟我说说麽?”
林悯跟他没什麽好说的,又叹了口气,思前想後,说道:“我们就此别过罢。”
布致道身子都直了:“为什麽?!”
林悯也不能告诉他是因为我发觉自己越来不像自己了,他曾经也是个乐观的人来着,一夜未曾好眠,又被傻子打扰,神思倦怠,心烦意乱,脑子也不知清不清醒,确不想多说什麽,又觉得心口一路以来实实在在的憋着一口气,于是嘴巴反倒更紧了。
因此收拾了东西,留下些给他两个,转首便出了门去。
布致道如今哪里敢强迫拉扯与他,只好在後面默默跟着,将他跟下楼,跟出嘈杂的大堂,跟了几个巷道。
来往的人,只能见一个瘸脚老太婆低眉顺眼地尾随在一个老翁身後。
二人俱是麻子痦子满脸,皱纹横生,白发苍苍。
老翁不肯停下来,也不肯说话。
“老头子!你一个人,你去哪里?!”
“你早饭还没吃,你去哪里啊!”
“让我先伺候你吃口早饭成吗?”
“谁照顾你?”
“你……你又病了怎麽办?”这老婆子快要急哭了。
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
“老头子,回来好麽?求你了……”
老翁停下了,他们行至巷口,街上还是有人的。
林悯觉得丢人,顶着行人摊贩们异样探究的目光,返回去将人拉进巷子深处:“你疯了!”
“没有……”这老太婆委委屈屈的,又跪了下来,搂住他一条小腿:“你别走,就让我跟着你,伺候你,能怎麽样?我只认识你了……你不开心,你跟我讲,成吗?”
林悯讲不出来,他们也不是说知心话的关系,如果是仇滦的话……他又想起了一些旧事,只叹不可能。
不过是他认为,他不该再跟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别说他那个病……最近越来越不像自己,从前,他从没有这样暴戾,什麽事儿都乐乐呵呵,基本没什麽脾气,很怕惹事,领导怎样的压榨都受了,奉行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处事原则,最近却总是要打要杀的,伸手就给人开瓢,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更害怕时间久了,会对他心软,他对自己没什麽信心,又觉报复起来的自己面目丑陋,跟他们也没什麽两样,清清白白的不好麽,非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跟他们纠缠在一起,冤冤相报,何时又能了,可是不报复,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晃悠,他又觉得从前受过的委屈是他应该的,自己的本性就是下贱无匹,只好逃避,自守着自己的恨意。
他从前恨的时候,觉得看他一眼都嫌脏,如今也没有耐性一直看着他,时间久了,他会恨不得变成杀人犯,那更狰狞,难看极了。
就当他忘了罢,自己信了,那也不要再见了。
跟仇滦,跟他,再也不见,跟从前那些人都再也不见,就当从来未曾经历过,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孤孤单单的时候,只有孤单,心里虽苦,自娱自乐一下,倒也勉强得过。
他没有说话,还是执意要走,布致道跪着不肯起,跟条癞皮狗一样扒着他小腿,他两个争执之间,巷口却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两人扭头看去,是个点了戒疤的小黄衣和尚,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矮矮的豆丁个子,低着头,油腻腻的僧袍袖子擦着眼泪。
布致道内力催动,抱着林悯小腿,声音跟个嘶哑的老太婆没什麽两样,泼辣得很:“你哭什麽!和尚!我老汉不要我了!我还没哭呢!”
林悯顺手抽了他一巴掌。
还要再打,又觉懊悔,放下手来,粗声骂道:“你他妈给老子胡说八道什麽!”
布致道反倒望着他,双目炯炯,开心地笑了,很是期望他再打几下,只要不再一言不发。
小和尚呜呜哭着:“我……我钱袋子丢了……给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