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已收拾妥当,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大福微微笑:“你睡吧,我去看看。”
大福不肯,执意撑了伞陪她。
外面风太大,雨伞几乎不起作用,到了梅园,江抚眉的裙裾还是湿了大半。
梅园灯火通明,敦国公夫妇都在现场,还有几个提着药箱的人,一看就是大夫,他们正和敦国公夫妇小声说着什麽,敦国公夫妇面色焦灼,时不时叹息不已。
江抚眉心中感觉不妙,这架势,那叶叙怕是要死了。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江抚眉几乎要欢喜地跳起来。
她连忙走进屋子,问道:“国公丶夫人,哥哥出了什麽事?”
见她前来,敦国公夫妇连忙起身拉住她,叹息道:“把你也吵醒了唉,叙儿从小身子弱,冬日天寒更易生病,此次受赵堪为的案子所累,他整日不得休息,过度劳累,病情来的更是汹涌,御医看过了,说是怕是不好调理。”
江抚眉方才知道那两位医者竟然是御医,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就算叶叙是权臣,也不至于生个病就能连夜把御医请来,要知道值夜的御医可并不多,而且都是为宫里的贵人们准备的,外臣要用,怕是要求得皇帝旨意才行,更别提一下子就来两位了。
不过这大概是沾了敦国公府的光吧,江抚眉见那两位御医对敦国公夫妇恭敬之极的态度,暗暗揣摩道。
和两位御医见过礼,江抚眉又问起叶叙的情况,御医便把与敦国公夫妇说过的情况又重复了一遍。
“叶大人因为旧疾底子虚浮,冬日里染了风寒,又连日劳累损耗大量气血,这一病起来就凶得很。若需医治,需要三管齐下,一要以温平之药补齐亏空的底子,使身体强健,自愈能力增强,二是要用些药物驱散风邪,三是要保持温暖,仔细温养,这前两点都是用药,我们自会开出药方,可是第三点却是头疼。”
江抚眉不解:“保持温暖有何难,生起炭火,多盖几床被子不就得了?”
御医摇头不语,敦国公夫人在一旁悲伤道:“你也见到了,他冬日里都不肯多穿一件厚衣服,整日里苦修似的折腾,本以为他病着,总算能给他盖上几床被子,把身子暖起来,谁料他迷糊之中还是要把被子掀掉,疯言疯语,说谁再给他盖被子就要杀人,下人们不敢近身,我与你父亲去了也无济于事,真是叫人心急。”
大冷天风寒高热不盖被,还要冻死自己,这是什麽自虐的病?江抚眉眉头微微蹙起,她留着叶叙有大用,总不能让人死于不肯盖被这种荒诞理由下,于是她给自己默默打气,对衆人说:“我去试试吧。”
敦国公夫妇对视一眼,他们其实并不放心江抚眉独自见叶叙,毕竟这个女人很可能居心叵测,万一做出对叶叙不利的事情可就糟了,但是叶叙眼下情势危急,他不肯保暖,脾气暴躁,也不肯喝药,这样下去必死无疑,想想每次叶叙犯病的凶险,敦国公夫妇决定还是试上一试,毕竟没有什麽比命更重要了。
于是敦国公便说道:“你且去吧,只是叙儿实在暴躁,为避免误伤到你,让裴青陪着你吧。”
江抚眉并未多想,点点头道:“好,还烦请照顾下大福。”
说罢,她在裴青的带领下走入卧室,在进门的瞬间就被空气中的血气和满屋子的狼藉震惊了一下。
屋子里炭盆都没有一个,又兼空荡少装饰,显得格外寒凉。房间布置极其简单,一张可供人休息的床,一桌一椅一柜,再无其他多馀的东西,全然不像一个国公世子的房间该有的样子。
而此时,桌上的书卷笔洗被扫落在地,茶水浸透了纸面,了无生气地贴在地面,茶杯四散分裂,瓷器碎碴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几床柔软厚实的棉被无力垂在床边,床上的人一身血红丝质睡袍,露在外面的皮肤莹白如玉,却没有玉器的圆润生机,只有那同样的易碎和脆弱。
叶叙半倚在床上,长发散开,细白的脸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如同艳鬼般的惊心动魄,那双总是略带讥讽的长眸此时此刻却是一片迷离,江抚眉突然想起御医说的,他还在昏迷中的话,再看他这副模样,却觉得更像是失心疯了,看着活人似的,其实已经神智不清。
几个小丫鬟瑟瑟躲在一边,见到江抚眉进来,飞速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她们经历了什麽,如此恐惧。
裴青先一步过去,试图把叶叙按下去,为他盖上被子,却冷不丁身体一僵,被一支小箭抵住了小腹。
他苦笑不已,无奈道:“主人,我是裴青,我护着你呢。”
叶叙迷迷瞪瞪,居然还能回话:“我不能睡。”
那抵住裴青小腹的小箭却并没有收回,江抚眉见了,便知道他并没有听见裴青的话,只是机械在重复下意识的反应。
她走上前去,握住叶叙拿着小箭的手,轻轻抚摸着,低声道:“勇敢的好孩子,别怕,姐姐在。”
大福小时候梦魇最多,特别是每次换全身银质覆盖物时,痛苦异常,更是会神智崩溃,发起疯来谁也劝不住,江抚眉就是用这招让她平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