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雲声音虽轻,但诸位都听得清清楚楚,王逸脸色一僵不敢再继续嘲笑,白暮非则笑吟吟地看向柳昱堂。
“鹤谋?”柳昱堂内敛的目光疑惑地看向宋子雲,“你……殿下你唤他何?”
宋子雲从未瞧见过柳昱堂这目光,她眯缝着眼睛仔细一瞧,心中暗自腹诽,以前怎么没发现柳昱堂眉眼之间有几分像楚墨珣,尤其此刻的目光特别像楚墨珣训斥她的时候。
柳昱堂将建盏往杯垫上重重一搁,茶水溅了出来撒在案上,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擦拭双手。宋子雲目光扫过他手中那块帕子,帕子一角上绣了名讳,只是被柳昱堂的手挡住,她只瞧见了一个宋字。
宋子雲来不及思考柳昱堂是如何得到这皇家御赐之物时,柳昱堂又道,“白暮非是何出身殿下可能不清楚,卑职也不屑说起,但还是想劝一劝殿下远离此等人。”
宋子雲刚想开口被白暮非拉住衣袖,眼角处又似有星星点点的晶莹,他本就男生女相,生得秀丽温婉,如今眼尾一垂泪眼婆娑更是委屈无比,“殿下无须为我出头,我答应过殿下,待我取得状元之名,给了殿下投名状,殿下再为我出头也可。”
“状元?”柳昱堂那双敛起心思的眸子瞬间抬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目色,这是第一回正眼瞧白暮非,“你这样的人能考状元?”
宋子雲笑道,“瞧本宫这记性!鹤谋,忠烈公可是上一届春闱的状元。”
白暮非柔弱地抬头看柳昱堂,一副虽然你看不起我,但是我还是敬重你的表情,“学生知道,学生一直以忠烈公为表率。”
这话如同一根刺扎进柳昱堂心中,他站起来行礼,耳尖渐渐染成了粉色,“殿下,臣有一事要对殿下说,烦请殿下移步。”
“移步?有何话要说?”宋子雲两指按压太阳穴,酒气渐渐爬上了脸,笑脸红扑扑地对他笑,“今日本宫受秦王邀约,忠烈公有何事改日再说吧。”
“是啊,今日本王好不容易请到了长姐,”宋景旭也有了几分醉意,身侧的丫鬟又给柳昱堂倒了一杯热茶,“长姐今日有事也不能走。”
柳昱堂想说些什么只听见刚才打翻酒壶的考生朝宋子雲行礼,“殿下容禀,此乃学生的行卷,还往殿下抽空过目。”
“行卷?”
宋子雲身侧的丫鬟机灵地接过信封,信封被油蜡封住,拿起来却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秦王府的丫鬟个个都是人精,瞧着这学生年岁尚小,正腼腆地对着宋子雲笑,打趣道,“这位公子递上来的行卷好香啊,这知道的是行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咱们殿下的情书呢。”
那学生被丫鬟一逗,脸色潮红不敢直视宋子雲,“殿下之姿,岂是我等能妄想的。”
其他考生见状也纷纷上前,“殿下,这是学生的行卷。”
“除了备考还给本宫写了行卷?尔等为了朝廷真是尽心尽力,本宫在此谢过诸位。”
宋子雲望着这层层叠叠的行卷骑虎难下,索性一一打开信笺。
这些考生的字真是个个漂亮,可辞藻就有些让她酸掉大牙。
长公主殿下玉鉴:
学生谨以松烟为魂,冰纨作魄,沐手敬呈丹忱。自仲春芳华宴一晤,殿下撷英之姿,皎若昆山片玉。月榭执银匕分茶,广袖拂落海棠雨;风廊秉彤管点墨。每忆清辉,肺腑皆沁兰芷之息……
……昔在庠序,尝闻《关雎》寤寐之思,哂为文士酸辞。及见殿下临轩理政,方悟河洲之雎鸠,原非慕荇菜,实渴清涟——如学生今日,非敢窥瑶台,惟求殿下一顾,可使蓬蒿生辉。
……自此夜夜挑灯,非为蟾宫折桂,但求策论再入鸾目。今科墨卷,字字皆摹殿下簪花格,锋藏洛神赋骨,勾隐广陵散魂。
王逸此刻也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站在宋子雲面前,“殿下,这是在下的,还望殿下笑纳。”
情长笺短,冰蚕丝帕浸透三更墨,仍未敢书"慕"字……
“这行卷……真是……情真意切……”
白暮非目色温婉又柔情,与宋子雲互换了一个眼色,体贴地伸手,“本人无才,平日里光是书本上的内容都自顾不暇,还为来得及给殿下写行卷,殿下收了这么多行卷可否让我看看?”
王逸似乎早就料到白暮非此举,冷冷道,“白暮非你敢!这是我等学子呈给殿下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僭越,不然可有你好果子吃。”
柳昱堂上前一步刚想伸手,“既然是诸位学子的行卷,本官也想看看。”却被宋子雲阻止,她目色极冷看向柳昱堂,嘴角讥笑,“陛下特旨让我做本次秋闱的主审官,这就是我的责任,柳大人学识渊博,是本届秋闱的主考官,还望柳大人见谅。”
柳昱堂的心被针扎了一下,他望着一只白玉似地手掌按在这些行卷之上,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这洁白无瑕的手被这肮脏的世道给染黑,自己却无能为力一样。
宋子雲将这些行卷摊在案上,目光看向宋景旭,可这位秦王弟弟还真是酒酣耳热,如今已经趴在案前熟睡起来。
宋子雲笑道,“秦王今日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千杯不醉,今日倒是最先倒下。”
“就是。”
宋子雲按压太阳穴,“本宫也好像是喝多了。”
她身侧的丫鬟连忙说道,“殿下可是要醒醒酒?来人啊,把殿下面前这些行卷都收起来让殿下带回去慢慢看。”
“谁敢动手!”
一道黑影闪过,宋子雲的面前饮酒的白玉酒杯被截成了两半,一把黑刀直直插入她的案上,将这些行卷死死地钉在桌案之上,身侧的丫鬟尖叫一声,就连宋子雲也被吓了一跳。
宋之面色铁青地出现在宋子雲面前,周身散发出鬼魅又寒冷的气息,宋子雲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开口道,“宋之,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挟刀入阁,你可知罪?”
“卑职领罪。”宋之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殿下不能收这些学生的情书。”
“为何不能收?”
“因为下官爱慕殿下,不允许殿下收。”
宋之声线低沉,却字字嘹亮。
宋子雲如五雷轰顶一般呆坐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宋之能面不改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么石破天惊的谎言。
这话让她怎么接?
宋之眼角撇了一眼在场众学子,“今日谁要是敢将行卷塞给殿下,就要先问问我的这把黑刀同不同意。”
宋子雲呵斥道,“宋之,你真是越发大胆了。”
“臣领罪!”
宋子雲这话说得软弱无力,连忙站起身来向诸位学子赔不是,“各位真是不好意思,这侍卫平日里让我给惯坏了,还请诸位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