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者事件像一根导火索,让林椒彻底明白,单靠她自己严防死守,挡不住来自暗处的冷箭。钱副所长就像一块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掉,恶心人。她必须借助外力,哪怕只是暂时把这股邪气压下去,为她争取喘息和发展的时间。
她能借谁的力?高朗是一条路,但他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动用,上次递纸条已是冒险。刘干事那边,点到即止的提醒已是极限,不能再指望更多。
剩下的,似乎只有把生意做得更大,用更醒目的成绩和更硬的“经济效益”来说话。当“椒香”带来的税收、就业,乃至潜在的“出口创汇”前景,变得足够有分量时,像钱副所长这样的人物,再想动她,也得掂量掂量可能引发的关注和后果。
这念头一起,林椒立刻行动起来。她不再满足于被动地等丽新制衣的订单,而是开始更主动地规划“椒香”的产品线和市场策略。
她仔细分析了丽新第一批大货的销售数据,找出最受欢迎的款式和面料,结合从特区带回的流行信息,开始设计更具系列感和品牌辨识度的秋冬系列。她甚至大胆地尝试将“碎布拼接”的工艺理念,与更优质的面料结合,设计出几款兼具艺术感和实用性的外套和裙子,准备作为下一季的高端主打。
同时,她让王芳和张芸在洛城和本市,更有意识地收集顾客反馈,特别是那些有消费能力、对品质要求高的客户的偏好。她还开始留意本地和洛城可能出现的、适合开设新店或者发展新加盟商的位置。扩张,必须加速。
账面上的资金,被她精打细算地投入到新面料采购、样品制作和市场拓展中。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她要让“椒香”的势头,猛到让人无法忽视。
这天,她正在工作间里修改一件样衣的版型,店门上的风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孙梅在外间提高声音招呼:“同志,您找谁?”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椒放下手里的活儿,撩开帘子走出去。只见店里站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他正背着手,打量着墙上挂着的、那几件工艺复杂的“A”签成品和设计图稿。孙梅站在一旁,有些无措。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椒身上,带着审视,却不让人反感。“请问,你就是林椒同志?”
“我是。您是?”林椒心中警惕,面上保持平静。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递到林椒面前。林椒接过来一看,心头猛地一跳——市轻工业局,生产计划科,科长,赵志国。
轻工业局!这可是主管全市服装、纺织等行业的上级部门!比工商所高了不止一级!
“赵科长,您好!不知道您来,有什么指示?”林椒立刻调整状态,语气恭敬而不卑微。
赵科长收回工作证,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还算温和的笑意:“指示谈不上。听下面反映,还有特区那边的同志提到,咱们市里有个叫‘椒香’的个体户,搞得不错,产品很有特点,还能跟特区的外贸厂搭上线。我正好下来调研,顺路过来看看。”
下面反映?特区同志提到?林椒瞬间明白了。这恐怕不是“顺路”,很可能是王经理那边把冒名者的事情向上反映了,或者她之前发给轻工局内部刊物的那篇稿子起了作用,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当然,也可能有钱副所长那边“反映”的“功劳”,只是这“功劳”恐怕不是他想要的。
“赵科长您过奖了,我们就是小打小闹,还在摸索学习。”林椒谦虚着,引着赵科长在店里参观,简要介绍了一下“椒香”的设计理念、与丽新合作的模式,以及目前遇到的困难——她重点提到了对高品质工艺的追求和稳定供应链的重要性,隐晦地表达了希望得到政策指导和支持的愿望,绝口不提钱副所长的刁难。
赵科长听得很仔细,不时拿起衣服看看做工,问问面料的来源和成本。当听到林椒说下一批订单正在洽谈,有望实现小批量“出口转内销”她故意拔高了一点时,他点了点头。
“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有益补充,你们能主动走出去,对接先进生产力,设计出有自己特色的产品,这是好事。”赵科长表态了,语气官方但立场鲜明,“市里是支持你们这些有潜力、守规矩的个体户发展的。遇到困难,可以按程序向主管部门反映。”
他最后这句话,像是随口一提,却让林椒心里亮堂了起来。按程序向主管部门反映!这就是她需要的“势”!虽然轻工业局不管工商稽查,但一个被市轻工业局科长点名“支持”和“有潜力”的个体户,工商所再想动,就得考虑考虑了。钱副所长的手,至少明面上,不敢再伸得那么长,那么肆无忌惮。
送走赵科长,孙梅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我的天,轻工业局的科长!吓死我了!小林,他这意思是以后咱们有靠山了?”
“靠山谈不上,”林椒看着窗外,目光深远,“但至少,咱们头上多了把伞。下雨的时候,能挡掉一点风雨。”
她知道,赵科长的到来和表态,只是暂时缓解了压力,远未到高枕无忧的地步。钱副所长和他背后的人还在,冒名者的背后黑手也没揪出来。
但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让她可以稍微直起腰杆,更快向前奔跑的信号。
她回到工作间,拿起那件修改到一半的样衣,手指拂过细密的针脚,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借来的势,终究是虚的。真正的铜墙铁壁,还得靠自己一砖一瓦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