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钟伯已经完全确信了,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宛若奴隶的烙印,将他们一族世世代代都禁锢住的烙印,真的不见了。
钟伯的心绪已经难以言表。
这一刻,他想起,曾经还小的时候,他用手去抓自己腰后侧的烙印,想要将那个烙印给扣下来,但抓出了条条血痕,都没有将那烙印给抠下来。
被他的父亲发现后,他的父亲还打了他,告诉他,那是他们一族的荣耀,能侍奉山神的荣耀。
还说,当初山神没有选中他,就是因为他对山神的心不够诚。
他觉得他父亲疯了,不可理喻。
后面,他也疯了。
疯到,一边对山神怀揣着恨意,一边又能在祈祷时,将自己当作那最虔诚的信徒。
因为他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那还不如疯了。
就仿佛是人格分裂了一样,这让他的精神一度错乱,直到他将一一从山神那里抱回,看着一一长大,才找回到自己。
但是他却掌控了一项,能将祈祷时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分开的本事。
为了一一,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从答应宴弥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宴弥问他“怕死吗”的时候,他回答了“不怕”,并且已经做好了各种可能面对的死亡场景的准备。
无论他有没有赌输,山神最后会死还是不会死,他应该都逃不了死亡的命运。
因为,身为山神名义上的家仆,他们一族就死背负着,与山神共死的可悲命运。
世世代代延续着,仿佛永无止尽一样。
他唯一庆幸的,就只有一一还没有被山神打上这样的烙印。
虽然他担心一一的未来,但他相信,村里的人,会将一一给安顿好,虽然一一没有了家人,但总归比山神若在,无望的未来强。
因此,哪怕自己活不了,他对宴弥的感激也是真诚的。
他真心的感激着宴弥。
现在,宴弥告诉他,他自由了,他还可以活着!
一时间,心绪万千,起伏不定的钟伯,一阵阵酸楚感涌上了心头,他的双眼再次泛红,蓄满了眼眶。
又一次的,钟伯向着宴弥跪了下来,郑重地磕头,“还请大人,答应我为你立长生牌。”
宴弥摆手,手里的香蕉皮晃了晃:“不必,你既然已经自由了,就不必再做这样的事。你的报酬我已经收了,我们两清了。”
钟伯抬头,望着宴弥,还想要再说,宴弥却已经指向了那正站在房间一角,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的朝衡。
“他管这个的,应该有事要问你,找你做个纪录,大概就和警局里的笔录类似吧。”
钟伯一愣,这才朝朝衡望去,只是看向朝衡的眼神,终归不如对着宴弥时,那般热切。哪怕他听到宴弥说,朝衡是管这方面的。若是有人管,那么又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到有人来。
而朝衡在听到宴弥的声音后,便向着宴弥这边望了过来。
对于钟伯那张冷漠的脸,朝衡也没有在意,径直迈开脚,向着宴弥他们走了过来
宴弥也从坐着的蒲团上起身,对着还跪在自己面前的钟伯道:“起身吧,找个能坐下说话的地方。”
虽然钟伯对朝衡有所不满,但对于宴弥还是无比尊崇的,所以在宴弥发话后,还是扶着自己的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去我的房间吧。”钟伯道。
宴弥点头,侧头,看向了那躺在地上的小姑娘。
钟伯注意到宴弥的视线,对着宴弥道:“不用管她,她经常睡在这里,早就已经习惯了,等自己睡醒了会起来,自己回到床上去的。”
说着,钟伯看向宴弥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感激,“一一不用面对这一切,也挺好的,多谢大人体谅。”
宴弥望向钟伯,轻点下头,算是受了钟伯的感谢,然后再看向那小姑娘,一直迷蝶落到了小姑娘的身上,再然后,小姑娘的身体开始上浮,就如同被人拧起一样,向着门外而去。
钟伯看到,哪里还不懂宴弥这是做什么,不由又向宴弥,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宴弥神情如常,完全不觉得,将一个小姑娘送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是什么值得特别感谢的事。
宴弥跟着钟伯,来到了他的房间。
钟伯的房间里,有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看得出,这就是他们平时吃饭的地方。
坐下后,钟伯问朝衡,“你想要知道什么?”
朝衡摸出了一只录音笔,放到了桌子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