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顿时流了两行泪,“里里……”
“阿娘不必为难,”盛樱里擡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我早说了,这及笄宴无甚要紧的,做与不做,我不在乎。”
她这样说,春娘却是哭得愈发的儊动。
儿子闺女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不疼?
可长子生时便坏了身子,她仔细将他养着,这麽些年来,呵护备至,待他比待谁都仔细费心,家里那样难时,也让他读书识字,後来他自个儿寻到了在酒楼做账房先生的差事,也算争气。成家立业,娶了胡氏几年,今岁好容易盼得了孙辈。
春娘前儿数银子时,还跟盛老十说,日子虽是清苦些,但等里里及笄丶出嫁了,还得攒银子,等小孙孙长大,送他去学堂读书,这一辈子,好像都是在抠搜着手里这几枚铜钱过活。
可今日,便是这铜钱也要没了。
她就是连闺女的及笄宴,都不能做了。
春娘哭得伤心。
胡氏也是。
盛樱里站着,听着这泣声,闭了闭眼,睁开时,冷着心肠看着胡氏说:“这银子可以拿去给大哥买药,但是,明日你随我回趟你娘家,你给胡勇添了多少钱,白纸黑字的要立字据……”
“里里,咱们是一家人啊……”胡氏神色焦急道。
“你也知道是一家人啊,”盛樱里声音很轻,好似在风里呢喃,她说着冷笑,“便要这般算计我?”
胡氏唇嗫喏了几下,没说出话来。
“我盛樱里什麽都吃,唯有亏吃不得。这银子既是阿娘给我的,如今只当是我借给了他用,来日也是我去收回,你若是不愿意,便罢了,大哥没有汤药会死,你也是知道的,家里何种境地,他也是心知肚明,今日谁不想让他活,来日阴司地府,自跪着去!”
盛樱里说罢,也不管地上掩面痛哭的胡氏,扶着她娘回屋去了。
春娘哭得双眼通红。
盛樱里道:“无事,这又多要紧呢,及笄虽是只有一回,可是我不管十五,还是十六岁,都是只有一次啊。”
“不同的……”春娘哭着摇头,从枕边摸索出个前袋子来,“这是给你办及笄宴的,有三两五百钱,娘去问过了,置办衣裳首饰,这二两五百钱就够了,剩下的这一两,也能摆三两桌体面的宴了。”
盛樱里握着那钱袋子,只觉得轻飘飘的。
春娘擦擦眼泪,从床边起身,过去用钥匙打开了只木箱子,自里面拿出个漆黑木匣来,递给她道:“这是娘给你攒着的嫁妆,你且先拿着,藏起来,不要与旁人说。”
盛樱里坐着,怔怔的看着手里被塞的钱袋子和木匣子,半晌没说话。
她从阿娘的屋里出来时,胡氏已经不在堂屋了,桌上的油灯也吹熄了。那个羊肉锅盔还在,却是已经放凉了。
盛樱里也没点灯,拿起锅盔咬了口,眼泪啪嗒的滴落,心口好似浸润在绵绵的秋雨里似的,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看到头。
真难吃。
盛樱里心里嘀咕,崔杦买的什麽羊肉锅盔,就没吃过这麽难吃的。
她心里骂一句,咬一口,巴掌大的羊肉锅盔片刻就吃得干干净净。
将油纸折好放好,盛樱里摸黑上了阁楼。
夜里很静,偶闻人声。
浅河对面的上岸,院墙高筑,不知谁家小儿啼哭。
盛樱里梳洗罢,披散着发曲腿坐在窗棂处,吹了夜半的风,滚去睡觉了。
睡得晚,醒来的便迟些,被崔杦用小石子儿砸窗时,她还在梦中云里雾里。
‘咚’的一声闷响,盛樱里醒了。
没劳驾崔杦来骂,她急匆匆的用发带将头发绑了,刷牙净面,端着水盆下楼,背起门前的竹篓子便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天色且黑呢,隐约能瞧见谁家屋檐门扉,盛樱里在巷子前的拐角处,见到了崔杦。
“你这头发……”崔杦皱着脸,一脸的无语。
“嗯?”盛樱里含糊一声,这才想起,好像忘记梳了,“很丑吗?”
崔杦摇头,沉着道:“是别致。”
盛樱里放心了些。
就听他又说——
“鸟雀儿最爱休憩下蛋了。”
盛樱里:……
别以为她听不懂!
她又不是邓小胖儿!!!
盛樱里气哼哼的邦邦给他两下,崔杦笑着躲,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还挑衅她腿短来追。
欢乐急促的动静,惊醒了谁家的狗,汪汪叫了两声,二人做贼似的小跑着离开。
城外竹林密,春笋尤为好吃,往深处走,有处断山崖,陡峭险峻,崔杦他们采药,常去那处,经年累月的,哪里长着什麽草药,倒也是烂熟于心。
“仔细脚下,你若是掉进谁家的陷阱里,我可救不了你。”崔杦说。
“当心自个儿吧,”盛樱里叭叭儿的回怼,“我都怕你摔一跤,身上的骨头散架了,还要辛苦我拖你。”
“诶!”崔杦忽的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