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委实不愿与你们掰扯,若你早早便承认偏心盛达济,我纵使不甘心,会怨愤,大抵也不会恨你们,可你偏不。你们一边让我觉得,你们是疼爱我的,一边又做着卖女养儿的勾当,当真是让人恶心至极。就好像是往乞丐身上糊了臭狗屎,吃,张不开嘴,甩了,又有点可惜。”
这个家与她,爱得不纯粹,恨得不彻底。
盛樱里当真不知该如何。
怄气一路的事,如今倒好像是她从盛家解脱的一根缰绳,她从脖子上拿下来了,身後这座小院,自此再与她无关。
……
江大嫂请客的那餐饭,终究是没吃到。
翌日一早,便有官差敲响了盛家的门。
盛达济和盛老十也在,一个面色苍白,却是掩不住愠怒,一个垂着脑袋,满脸苦涩。
春娘哆哆嗦嗦,惊堂木一拍,顿软了膝盖跪下了。
吴家今儿来的还是那婆媳俩,不知是瞧不上盛家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畏缩德行,还是昨儿被盛樱里气得没缓过劲儿来,朝那一家子狠狠翻了记白眼。
高堂之上,蓄须的大人威严,目光扫过堂中,问:“吴氏何故状告盛氏?”
吴夫人:“大人明鉴,月前他盛家收了我家二十两聘礼银子,如今两家将大婚了,他们家却是毁约不认账,还说要将那破落院子抵给我家,这如何能成?还望大人替民妇做主。”
大人:“盛老十,可确有此事?”
被指名道姓的喊,盛老十咚的一声,也跪下了,嘴皮哆嗦,话还未说出,倒是生了一脑门儿的冷汗。
盛达济拱手作揖,替父回答:“回大人,我家小妹确系与吴家三郎定亲,可毁诺背信却不属实,家妹昨日方才回家,各种缘由,尚且不明,甫一听得吴家要求履约,才情绪不佳,说的话自不可当真。”
“自古,子女亲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没说过退亲之事,是以,我盛家也不算毁盟背誓,还望大人明察。”盛达济说。
“你家昨日可不是这麽说的,”吴家儿媳说着,朝脸色不明的盛樱里看了眼,“你家妹妹对着未来婆母不敬便罢了,竟是还喊打喊杀的,这样的女郎,我们吴家可不敢要,哪日全家被她砍死了,怕是只有冤魂敲响闻声鼓了!”
“那就是你们吴家要退亲,何故推诿赖得我家?”盛达济凛然道。
“话不是这样说的,当日说亲之时,可是你们家亲口说的,姑娘才貌双全,更难得是个娴静性子,尊敬亲长,知书达理,可昨日一见,除却容色算得姝丽,还有哪句对得上?你们家分明是诚心骗婚!”
“幸得我们昨日见着人了,不然,花轿擡进我吴家,全家如何死的怕是都不知!大人,盛家这姑娘我们家是不敢要了,他们家品德败坏,全家合夥儿骗婚在前,背弃在後,还请大人做主,让他们家归还我家聘银二十两,另赔偿十两,以示公道。”
盛达济瞬间急了,“大人明鉴,民间成亲者,多有夸赞溢美之词,此论不足为证!”
眼瞧着吴家夫人要揪扯——
“啪!”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堂中霎时肃静。
“姻亲为结两姓之好,瓜瓞延绵,吴家不满盛家女,如今退亲尚可,自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盛家退还吴家聘礼银子就是,至于赔十两银,吴氏说的不足为证,便罢了。你们两家,可还有异议?”
吴家婆媳俩撇撇嘴,一副不满又憋不出的模样。
盛家,除却盛樱里,几人皆面露难色。
盛达济一咬牙,索性道:“啓禀大人,如今是吴家执意要退亲,小民以为,那二十两聘银不该归还。”
“你们盛家的是土匪吗?抢银子抢到了公堂上?!”吴夫人不可置信。
盛达济目色阴郁,“姑娘家名声要紧,你们吴家当堂退亲,毁人名节,家妹日後说亲艰难,唯恐以死明志,这二十两合该是你们家赔偿我们的。”
吴夫人险些气得当堂晕过去!
见过抢银子的,没见过这麽不要脸明抢的!!!
吴家儿媳替婆母顺气,看了眼仿佛事不关己静静站在旁边的盛樱里,低声道:“母亲,与其将人逼死丶那二十两便宜了盛家,不如将人娶进门来。”
“我三郎摊上这麽个孽障媳妇儿……”
“母亲,”吴家儿媳打断她的话,“人擡进门了,做什麽怎麽做,是您当婆母的说的算。”
吴夫人看着儿媳,忽的想到了什麽。自古讲究孝道,只不孝公婆这一条,便能将人休了。届时,那些送去的聘礼银子,按律法自当归还。
吴夫人心静了静,长舒口气,一改方才口吻道:“大人,既是他盛家女今日非要进我家门,民妇也不好阻拦,姑娘家名声是要紧,民妇只怕今儿当堂将亲事退了,盛家女颜面尽失,若是当真自尽死了,民妇心中难安,罢了,择日成亲就是。”
盛家四人皆狠狠松了口气。
盛达济擡袖擦了擦额上的汗,侧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盛樱里,以长兄的语气教训道:“日後成了亲,断然不许肆意妄为,目无尊长,要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家里不计较你今日错处,但你也自当谨记,好好悔过。”
两家达成和解,知府大人自也无话说,只道是和睦相处,姻亲和乐。
眼瞧着惊堂木一拍,就要退堂——
“大人,民女有一状,还请大人做主。”
知府大人刚擡起的屁股又悄悄坐了回去,“你有何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