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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幽禁（第2页）

但天不遂人愿。

“十八哥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福善冷冷地说。

林慎不置可否。

“十八哥就该让你烂死在明州城，让你和其他中原贱民一起，永世为奴！”福善俯下身，注视着不肯低头的林慎，他说，“倘若十八哥真有什麽三长两短，我势必会要你的命！”

说完，福善站起身，一掌将林慎打翻在了地上。

很快，十九王带着手下亲卫侍从浩浩荡荡地走了，倒在地上的人动了动，随後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不知多久之後，一个狱卒上前，冲他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

“醒醒，醒醒！有人来看你了。”这狱卒喝道。

林慎呛咳了起来，半晌後才渐渐平复，但他仍躺在地上没动，对狱卒的话充耳不闻。

“叫你醒醒，赶紧爬起来！”又是一道呵斥。

“没关系，你下去吧。”这时，一个幽森森的声音响起了，来客很好说话，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林慎面前。

“林部堂？”这人轻轻叫道。

林慎一动不动。

“林部堂，是我。”说话间，戴着帷帽的客人拨开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细白的面孔，他笑了笑，和声和气道，“咱们在茯苓酒楼见过一面的，你忘了吗？”

是巴铎·搏儿金，大概他今日刚刚沐浴更衣完，林慎没有嗅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尸油味。

“林部堂？”这人再次叫道。

林慎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见，又或者他根本没有醒来，但乔装改扮的巴铎·搏儿金并不在意，他摘下帷帽，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後感叹道：“林部堂身处这种地方，小王真是担心，部堂肤柔骨脆的，万一死在了大牢里，等摄政王殿下回来了，岂不是会为此伤心欲绝？”

林慎还是不说话。

搏儿金叹了口气：“林部堂，我知道那日给我送信的人是你派去的，别再装了，小王都清楚。”

直到这时，林慎才动了动身子，他很缓慢地坐了起来，而後擡头，看到了搏儿金那张居高临下的面孔。

“这就对了。”搏儿金咧开了嘴。

几日前，在怒清出征时，宫中还有巴铎王在樟阴局中自杀的消息传出，当时阖宫内外无一不为此而惋惜。毕竟巴铎王当真只是个喝酒吟诗的富贵闲人，就这麽因早已与自己决裂的部族而自裁，实在是可惜了。

但搏儿金真的和巴铎部叛乱没有关系吗？林慎在心中冷笑。

“当初先帝把小王我从魑魅堡中带出来的时候，我父母兄弟都已过世多年，以合喜为代表的几个叔伯本以为从那之後，我巴铎部能重振往日雄风，但不料先帝也只带走了我一人，而把他们留在了苦寒的喀喇城。”搏儿金看着林慎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一笑，“他们恨我，我知道，他们想反，我也知道，早在先帝入主太宁城，我跟着进京受封的时候，关外那帮吃不着肉也喝不到汤的跖部子弟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可惜一直找不到由头，没想到，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就闹出了八大额真秘奏的乱子。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林慎眯了眯眼睛，有些看不清搏儿金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人接着道：“举朝上下，没人相信会是我撺掇的他们，毕竟合喜‘恨’我很久了，我去塞北督战，大败而归，更不会再有人怀疑，如此一来，等摄政王殿下殉国了，那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恢复亲王勋爵，到时候……

“到时候，乌那察尔家族便只剩一个疯狗福善，一个瘫子鄂罕……所以，林部堂忍一忍，忍过了这一阵，小王就会将你视作大功臣，为你官复原职，不，官复原职实在是委屈你了，小王会组建长缨处，令你做总领大臣。”

这些许诺实在是太诱人了，可林慎却心如止水，他无动于衷地看着搏儿金，好似一座凝固了的雕像。

“林部堂？”搏儿金忍不住问道。

林慎重新躺了下来，他把红肿刺痛的脸颊贴在了潮湿黏腻的青石砖上，仿佛刚刚搏儿金说了那麽多，都是“对牛弹琴”。

“林部堂……”巴铎王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您请回吧，给您送信的人，不是我。”许久後，林慎终于开了口。

搏儿金嗤笑道：“林部堂，你觉得小王会信你吗？”

林慎反问：“巴铎王爷，那您又为何觉得，我会背叛摄政王？”

搏儿金眉梢轻挑，说实话，他的确有些答不出来。

“巴铎王爷，”林慎叫道，“您可能不知道，我不仅不会背叛摄政王，我还清楚那些支持你的祝升旧臣一旦意识到王爷您是个什麽人後，就会立刻作鸟兽散。他们是最会明哲保身的人，如今见汉南僵持不下，秋慕兰被重新重用，所以才会起贰心，这是自保的贰心，而不是忠于王爷您的贰心。

“而且，除了他们，一直与您私通的李太後也会在利用你除掉摄政王後，飞快翻脸，以巴铎部叛乱之名，将你继续软禁在樟阴局中。还有十九王，如今摄政王失踪，最该出京驰援的人是他，他却被桎梏于京中，虽说十九王愚蠢，但他迟早有一天会明白，那一道道上疏请兵的折子是被谁拦下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巴铎王爷您觉得您能夺来摄政大权，可实际上，您只是旁人手里的一把刀，是祝升旧臣随时可以抛弃的下家丶跖部勋贵瞧不上眼的草包丶平驹太後临朝称制的阻碍。”

“住嘴！”搏儿金忍无可忍，不得已打断了林慎的话，他怒道，“你懂什麽？除掉怒清乃是天命所归，他们怎会背叛我？”

林慎躺在冰冷的地上，轻笑了起来，他说：“我不想做长缨处的相爷，更不想当跖部蛮子的贰臣。若是摄政王死了，那我就跟着他一起死了罢。”

地面上传来了椅子摩擦的“刺啦”声，搏儿金霍然起身，转头就想走，可走了一半，又一把抓起林慎，擡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林部堂，这是那日怒清送给我的，今天，我还给你！”他咬牙切齿道。

林慎悄无声息地受下了，而後又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他安安静静，一声不发，好似已经被折磨得没了声息。

“林部堂，林部堂？”刚刚受完刑，被押进隔壁监室的王纯抓着铁栏杆，用气声叫道，“林部堂，你怎麽样？”

林慎半阖着眼睛，望向了狱中那明灭不详的火把，他仿佛梦中呓语，含糊不清地念道：“怒清，怒清你到底什麽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