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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真龙（第1页）

第75章真龙

征讨“叛党”的檄文于明州之乱结束的七天後，送到了怒清的中军帐前。

从前凡一提起“拥兵自立”就情绪高亢的哈喇尔泰头一次如此沉默无声，他静静地翻动了几下那一卷明黄的圣旨，又静静地扫了一眼被亲兵压在堂下的钦差，最後低着头，将檄文放到了帅案上。

“如今江北大营内，还馀多少部衆？”怒清问道。

“约莫四万，”阿济勒闭口不提福善，他回答，“若再加上镇戍明州的守卫，差不多有五万馀人。”

“伤兵残将多少？”怒清又问。

“伤兵残将……不到三千，基本都是前些日明州动乱时，被爆炸和大火烧伤的士兵。”阿济勒一顿，说道，“主子，若真要细算的话，朝廷派来清剿的大军……或许会有江北大营的十倍之多。”

“十倍？”哈喇尔泰虽然沉默，但脸上神色仍旧不屑，他道，“十倍又如何？就算是齐格小儿真能找出五十万大军围堵明州，也不足为惧。”

怒清没有否认：“朝廷派来的大军，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当初入关後，被先帝留在北都戍卫京师的禁军，这些禁军未经战事，若真打起来了，未必能抵得住咱们的防御。但现下这般情形，朝廷不大可能轻举妄动，他们肯定会召集八大部落，尤其是博兰哈特丶阿林吉特以及刚刚归顺的察兰和伊尔罗几部，或许还有当初被我留在塞外的北牧铁骑。这些加起来，就算明州城是铁铸的，也拦不下他们的攻势。”

“那怎麽办？”阿济勒下意识就问。

哈喇尔泰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环顾四周，不见福善踪影，忍不住骂道：“齐格小儿不过是王座上的傀儡，若非朝中奸佞趁摄政王出关时夺权，现下咱们怎会落入这步田地？十九那小子不长心眼，自己干了错事，竟还相信北边散布出来的离间之言，真是蠢钝如猪丶愚不可及，枉费我的一番教导！”

怒清不置可否。

如今营中大小将士皆认为，他们的十九王福善是因有关怒清的身世传言而消失离营的，毕竟那些风言风语流播已久，若说最能动摇谁的心，想必只有福善一个了。

哈喇尔泰忿忿不平道：“当年可是我亲眼看着武英高皇帝带大妃入松珠儿的，如今竟敢有人枉口诳舌，虚造流言！他们是当跟随武英高皇帝打天下的旧部都死光了吗？”

“肯定是巴铎·搏儿金在背後作祟！”

“没错，就是巴铎·搏儿金！他当初与本家串通，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坑骗咱们主子出关平乱。等叛乱平息了，他又摇身一变，攀上了齐格和李氏一脉，简直是下流无耻丶卑鄙龌龊！”

营内将士们一番高骂，勉强扫去了方才的死气沉沉。

怒清心下微定，出言吩咐道：“今日不论其他，先加固明州四面城防再说。没有铜墙铁壁，如何抗敌？”

有了摄政王的话，衆人军心稍安，各自散去，独留哈喇尔泰一人不走，似乎是有什麽话要对怒清讲。

“主子。”待人都离开，这老将上前，叉手一拜。

怒清注视着他：“大师傅想说什麽？”

哈喇尔泰怪笑一声，叹了口气：“主子难道不清楚，我想说什麽吗？”

怒清放在膝上的手攥了攥拳，而後拿起了那张一直摆在桌上的密报，递给了哈喇尔泰：“这是阿济勒手下斥候从北边送来的消息，据说……齐格要御驾亲征。”

“什麽？”哈喇尔泰吃了一惊，“齐格那半大的孩子要御驾亲征？”

怒清悠悠回答：“十二岁，也不算半大孩子了，本王十岁时，就跟着先帝南下北上，征战四方了。”

哈喇尔泰嗤笑：“主子少给齐格那小子脸上贴金了，他是个什麽玩意儿，有眼睛的人都清楚得很。要奴才说，这小子大抵就是觉得打仗好玩，要跑到南边来瞧热闹。”

怒清擡了擡嘴角，没应声。

哈喇尔泰继续道：“不过……齐格都来了，北都朝廷岂不是倾巢而出？主子，这一仗……恐怕难赢……”

“确实难赢。”怒清默默接道。

“主子！”哈喇尔泰上前几步，沉着气，说出了自己方才酝酿已久的话，“这一战实在艰难，若是真的打不过……咱们不如……”

“你要弃城而逃？”怒清打断了哈喇尔泰的话。

哈喇尔泰面色微变，不敢再往下说了。

怒清神色平静，他道：“去年刚攻下明州时，我因不愿三面受敌，回京勤王，扶立齐格登基，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当然，也是为了不陷入囹圄困境之中。但现在，阴差阳错，曾经的一切困境都悉数来到了我的面前，真是……”

真是令人哑然难言。

大半年前，林慎在中军帐下，力陈拥兵自立的弊端，他从出身的正统讲到天下的格局，从长幼尊卑讲到逐鹿中原。而现如今的种种情形，竟都如林慎所料，成为了横档在怒清面前最无法逾越的鸿沟。

南边有秋慕兰养兵千日，北边有北都朝廷虎视眈眈，西边还有在汉南屯兵的博兰哈特部，守着扎松留下的精兵，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朝野上下，有关怒清的身世传言甚嚣尘上，从前拥戴他的旧贵因此离心离德。江湖之中，邪魔外道如蚁附膻，恨不能将他与他的嫡系部衆一网打尽。

这就是预言中的“天命所归”吗？

哈喇尔泰不愿相信，他气愤道：“齐格小儿难堪大用，更做不了明主，若是来日我跖部真的完完全全落进了他的手中，那才是国朝之耻！主子，奴才保证，哪怕是战至最後一刻，也绝不会让大权落入奸佞之人的手中！”

怒清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答：“大师傅说得对。”

哈喇尔泰言辞凿凿：“主子，不论外面有何非议，奴才从此以後只认主子一人为乌那察尔一族的正统，武英高皇帝若是在世，见此番情形，也必将传位于主子您！”

“没错，”怒清眼微眯，仿佛看到了那文禄听到这话後狠戾狰狞的面孔，他心下一阵发笑，面上却庄重道，“武英高皇帝若是在世，他必将传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