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终于忍不住了,他掀开车帘向旁侧作势要跑,可那看似耳聋眼盲的亲卫却相当手快,一把抽出腰间短刀,擡手一横,直接把人拦在了门边。
林慎叫道:“我是十八王的幕僚,你们十九部主怎敢随意挡我?”
这回,亲卫又听不见了。
林慎咬了咬牙,重新坐回车中,心里却越发不安。
显而易见,福善留在阳沽山不回京是为了逼怒清造反,倘若怒清真的造了反,自己从前的计划岂不是要全部落空?回太宁城寻找太子殿下一事又该如何是好?
林慎满腹忧虑,眼前时不时浮现起福善那张野心勃勃的笑脸。
这个自小被作为质子养在深山中的跖部部主忠心耿耿,当然,他的忠心并不在大汗身上,而在自己兄长怒清的身上。
想到这,受制于人的林慎攥紧了双手,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
他得找到怒清,起码,不能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打定了主意,林慎当机立断,他听着身下的马蹄声,趁着车轮碾过山路最崎岖之处的当口,猛地往前一撞。
端坐在前室上的亲卫吃了一惊,没料到这人竟真的敢逃,他先是想去勒住马缰,可转头就见林慎向一旁跃去——这人居然要不管不顾地往灌木丛里跳。
“他要跑!”伴随着耳边传来的“沙沙”枝叶声,林慎听到,一个士兵用跖部语大喊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他奋力纵身一跳,任由失重感攫住全身,一头摔在了尖锐的枝杈之间。
眼下已经是深夜了,山中光线昏暗,林慎刚一陷入灌木丛,人就瞬间失去了踪迹。
勒马停车赶来追逐的跖部士兵纷纷点起了火把,可方才摔进路沟里的人早已忍着疼,向林子深处跑去了。
“在那边,在那边!”有人叫道。
“隼呢?把隼放出来!”又有人接话道。
林慎一路跌跌撞撞,顾不得穷追不舍的跖部士兵和耳边呼啸飞过的长箭,他凭着感觉,一路往来的方向逃去。
不知跑了多久,山巅那端响起了海东青的尖啸,月影之下,蓊郁的林间,数道金羽“咻咻”掠过。
“放箭放箭!已经离得很近了。”身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林慎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被树根绊倒在地,他猛喘了几口气,方才觉出自己胸腹处的伤口已疼到近乎麻木。
唳——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呼啸,忽地一尊海东青俯冲而下,擦着林慎的肩膀,正落在了他面前的那块岩石上。
“出什麽事了?”这时,怒清的声音响起了。
他与福善离开隘口後,先是纵深在阳沽山中打了两头金鹿,而後又派银古儿去山间转了一圈,循着狼的爪印,找到了一窝因连日大雨而与母狼失散的幼崽。
怒清把这窝幼崽中长得最壮实的那一个带在了身边,并应福善之邀,准备去更深的山涧下,看一看阳沽山着名的飞流泉。
然而正在他不紧不慢地遛着马时,不远处的山道上突然一阵鼓噪喧哗。
“为何都拉弓搭箭的?”等看清了一切,怒清沉声问道。
此时喧哗声已渐渐宁息,争先恐後要射杀林慎的一衆跖部士兵都老老实实地跪在了怒清马下。
“王爷?”林慎伏在地上,回过头,看见了高踞马背的十八王。
这人还是白天离开时的模样,除了马後驮了一匹眼睛上插着孔雀翎长箭的金鹿,腰上挂了个狩猎用的袋子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福善也跟在一旁,林慎发现,在怒清看不见的地方,这位十九部主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王爷,奴才……”林慎咳嗽了两声,从自己的嗓子眼里尝出了一丝血腥味。
怒清见此,立刻把缰绳交到了亲卫手中,他一旋身下了马,快步来到了林慎面前,将人单手扶了起来。
“出什麽事了?”他问道。
林慎一听这话,瞬间红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十八王的脸色,随後低声道:“王爷,他们要杀我。”
“什麽?”怒清皱起了眉。
福善当即喝道:“怎麽回事?你们这帮狗奴才,怎的护送个人都护送不利索?”
方才随侍在林慎身侧的几个亲卫呼啦啦跪了一片,其中一个闷声回答:“部主,是那贱民自己要跑的,跟奴才们没关系。”
“自己要跑……”
“这是祝升的兵部侍郎,也是本王麾下的幕僚。”不等福善开口,怒清先说话了,他冷眼一扫那个称呼林慎为“贱民”的亲卫,怫然不悦道,“十九,管好你的手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