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合污
屋内是久久的安静,怒清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处理巴铎·搏儿金,又似乎是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处理巴铎·搏儿金。
“如果证据确凿,杀了他无可厚非,但现在……谁能证明那日在蕲城偷袭你我的人与搏儿金有关?”怒清问道。
林慎答不上来。
怒清又说:“前些时日,留在关外的旧部突然起了一次小叛乱,八大额真联名上疏秘奏,称要‘封禁’白山黑水一带,禁止中原人出关,也禁止关外旧部耕种田亩,保留‘龙兴之地’的福气。倘若这一诏令颁布出去,留在关外的跖部子弟肯定会民怨盈涂,再起争端,尤其是巴铎部。喀喇城苦寒,他们在那种地方被关了数十年,早就按捺不住了。”
“那搏儿金呢?”林慎疑惑,“他不管自家的事吗?”
“搏儿金在北都当纨绔子弟当得尽心竭力,他不问朝政,也不问族内大小政务,喀喇城的巴铎部视此人如仇敌,所以……之前本王才对他掉以轻心了。”怒清回答。
林慎皱了皱眉:“奇怪得很,之前没回京时,我以为京中坐观虎斗之人是想要皇位,可现在看来,又并非如此,昨日我观望良久,发现这位巴铎王爷的心思古怪极了。”
“有何古怪?”怒清不解。
林慎道:“若真是有心权势的,断不可能养着赵祎丶吴燮这种没有任何真才实学,只想为自己搏名的读书人,要养,也得养着何立文那种在前朝有点小权的循吏。当然,巴铎王的这些举动也可以用掩人耳目来解释,可细细想来,争权夺势必要有依仗,巴铎王的依仗是什麽呢?”
怒清听出了林慎的弦外之音,他问道:“你认为搏儿金私底下与巴铎部并非水火不容?”
林慎不敢保证,他只是觉得,这位巴铎王爷虽然看起来怕极了摄政王,可实际上背地里,也恨极了摄政王,与其说自己当皇帝,不如说,他是不想让怒清当皇帝。
想到这,林慎的鼻息之间忽地又弥漫起了那股腥膻的味道。
“唔……”他往床边一趴,干呕了起来。
“林部堂?”怒清以为是因宿醉缘故,张口就要唤王纯去煮醒酒汤。
“王爷……”林慎却拉住了他,“王爷,昨日我在巴铎王的身上,闻到了太後的味道。”
“什麽?”怒清一震,睁大了眼睛。
林慎的鼻子灵敏,这或许是他天生的,也或许是眼睛不好用後练出来的,此时这样说,怒清不疑有他。
“你确定?”摄政王放低了声音。
林慎的胸口终于不再翻腾了,他喉咙往下滚,回答:“味道很淡,但我不会闻错,就是太後。”
怒清难以相信:“怎会是太後?”
林慎也想不出,怎会是李淑贤。
按照大新朝的规矩,各部额真们不是没机会入宫面见太後懿容,但这样的机会不多,除了年节之外,外男们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进出宫闱之地的。
这是天寿小皇帝继位後,怒清根据祝升法度,为了符合中原人的纲常伦理,重新制定出来的宫禁条例,搏儿金这麽一个享清福的闲散王爷,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破例。
想到这,林慎忍不住说:“王爷……难不成,那巴铎王在魑魅堡也受过苦,因此烙下了……爱吃人的毛病?”
怒清摇头:“我没听说过,也没在他身上闻到过尸臭味。”
林慎不说话了,他还没有嚣张到在跖部摄政王的面前造谣跖部太後与跖部勋贵私通的地步。
可怒清的思绪已走偏,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李氏年轻,确实曾背地里做出过对不起我阿古的事,我明白她可怜,从来不曾点破,只是……”
“王爷,”林慎说道,“若真如此,那事情恐怕还简单些,无非是太後和巴铎王串通,害了先帝爷,又利用王爷您除掉先汗汗母,好独揽大权,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可若事情另有隐情,他们想要的……不止是这些呢?毕竟,您回京的消息还没从两江大营传出来,运河下面的‘水鬼’就已经找上了咱们。”
怒清沉默了,他听得出林慎的言外之意——自己身边,并不干净。
这日两人的话没能说完,现今已是十九王的福善差人送来了口信,说没能从皇庄清查出金银财宝的小皇帝在离宫里发了火,嚷嚷着要派兵清剿两代和两江大户的库房。
怒清匆匆离开,直到晚间才传出消息,说那小皇帝终于闹够了,并同意把选秀一事暂缓一段时间。
至于暂缓多久,怒清认为是五年,小皇帝则认为是两个月。
“其实选一选秀,修一修宫也好,”睡前为林慎梳头的王纯忽然这样说道,“不然陛下天天闹,咱们王爷都快忙不过来了。”
——经昨夜醉酒一事後,这小太监说起怒清,话里话外都是“咱们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