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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幽禁（第1页）

第37章幽禁

怒清是在来到二宁卫的第一天傍晚，带着手下的几万北牧铁骑，于一阵从山中袭来的白毛风中失去了踪迹的。

侥幸脱逃的斥候迷了路，等一天一夜後绕回原地时，看到的只有埋在大雪里的兵器以及遍地的猩红。

摄政王殿下去了哪里？斥候怎麽找也找不到。

他听到天边隐隐有海东青的叫声传来，可乌云灰蒙蒙地堆在山角，昏沉的天地间看不到一丝光亮，直到走遍这处于断崖下的战场，斥候方才从一把属于怒清的短刀旁发现了一条被人斩断的长臂。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福善不等侍从把林慎扶出屋，便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暴怒的十九王大叫，“今日我就要杀了你，给我十八哥报仇雪恨！”

林慎本在梦中挣扎，忽然被人拖下床，又忽然被人丢进了大雪地里，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看到了福善狰狞的面孔。

“王爷……”林慎仿佛还在梦中。

福善一掌落在了他的脸上：“贰臣！”

“十九爷，十九爷不要……”早就被打肿了脸颊的王纯扑上去，挡在了林慎的面前，“十九爷您误会了，十八爷失踪的事，跟，跟林部堂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福善冷笑一声，弯下腰，掐着林慎的下巴，强迫他擡起头目视自己，“姓林的，你自己说，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慎抖了抖，喉咙里好像卡着什麽东西，让他一句话也讲不出口。

而福善则忽地放了手，他直起身，张开双臂道：“今日，摄政王殿下的战报传回了北都，引得朝野大惊！谁都想不到，我百战百胜的十八哥居然会折在巴铎部这种关外贱民的手下。姓林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提前走漏了军机？”

林慎伏在雪地里，低咳了两声，他讷讷地回答：“王爷不信任我，他不信任我……”

咚！福善一脚踹在了林慎的心口。

“林部堂！”王纯哭着上前，抱住了林慎痛得蜷成一团的身体，这小太监大叫道，“十九爷，十八爷临走前交代过咱，说一定要照看好林部堂……十九爷，不管您有什麽仇什麽怨，可不可以等到十八爷回来了再说？”

福善咬了咬牙，红了眼圈，他一字一顿道：“你们觉得，我十八哥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吗？”

怒清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吗？眼下，北敬阁中的八大额真都在为此而忧心忡忡。

博兰哈特·马多林正背着手，惴惴不安地在堂下踱着步，他自言自语道：“万一摄政王真的死在关外了，他的嫡系势必军心大乱……如今福善已经开始发疯了，摄政王不在，谁能压得住这条癫狗？”

其馀几位额真听到这话，纷纷面露难色，其中一位小声说道：“也是奇了，摄政王十岁就能上马征战，这麽多年，还未曾有过一次败绩。巴铎部不过是宵小作乱，殿下怎会在他们的身上栽跟头？”

“十九王觉得，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这时，一位向来寡言少语的额真阴恻恻地开了口。

“走漏了消息？”马多林一皱眉，“谁能走漏摄政王的军机？”

“还能有谁？”阿林吉特·拉骨不屑道，“我可是听说，摄政王殿下在江南时，俘虏了一个姓林的祝升旧臣，这位林部堂被摄政王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眼下这种情形，除了他，还有谁会在暗中坑害殿下？”

有道理，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拉骨这话一出，衆人纷纷点头称是。

马多林不禁问道：“那现在，这位姓林的祝升旧臣身在何处呢？”

北都前轻羽卫诏狱，现跖部黑水牢中，几个手持火把的士兵来到了这间位于牢狱最深处的监室。

焰影摇曳，照亮了满布青苔和水渍的墙壁，其中的斑斑血迹和指甲抓挠留下的刻痕清晰可见，叫人只看一眼，便觉头皮发麻。

林慎正跪坐在监室的正中央，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来往士兵的人脸，只能听见甬道那头传来的动静——啪，啪！鞭子抽在皮肉上，苦不堪言的犯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林部堂，”端坐在林慎前方的福善换了一个更加文雅的称呼，他冷着眼，打量了几下跪在自己脚下咳血的人，轻笑了起来，“你还不愿意说吗？”

林慎一颤，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沫：“回十九王的话，我不知道您要我说什麽。”

福善眼神一暗，擡腿又想踹。

“主子，”这时，立在一旁的侍卫出声了，这人说，“要是把他打死了，您还怎麽从他的嘴里拷问出真相？”

福善脚下一停，重新坐了回去。

林慎却笑了起来。

“放肆！”福善身边的太监掐着嗓子叫道。

“你在笑什麽？”福善咬着牙问。

林慎擡起了惨白的脸，他仍在轻轻地打着哆嗦，但神色间却不见惊惧，只听他说：“我在笑，十九王您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

福善眼微眯：“本王被谁利用了？”

林慎淡淡道：“十九王为何会觉得是我走漏了军机？您有证据吗？如今这个关头，您若非被人扣下，出不得关，救不了摄政王，又怎会在此与我磋磨？”

福善没答话。

林慎接着道：“我只是摄政王身边的一个小小幕僚，王爷并不信任我，所谓军机大事，从未向我提过。所以，十九王又是受谁挑唆，才会觉得我这麽一个被王爷幽禁在府中，不得出门半步的人，会是罪魁祸首？十九王不如讲讲，到底是谁在阻拦你出京驰援摄政王。”

福善的脸色渐渐变了，他咬着牙道：“佞臣就是佞臣，背叛了上一个主子，自然就会背叛下一个主子。本王英明神武，岂会受人挑唆和压制？你最好如实招来，不要负隅顽抗！”

林慎又咳了几声，按着胸口弓下了身，他低低地回答：“十九王，您或许不知道，在摄政王出征前，我曾劝过他的，巴铎部叛乱并非看上去这麽简单，被关进了樟阴局丶自杀数次没能成功的巴铎王也并非看上去那麽无辜，可惜王爷不信任我，王爷他……不信任我……”

怒清离开後的每一天，林慎都在後悔，但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後悔什麽，他只是会在每日午夜梦回时，因浑身是血的怒清惊醒，而後被这道虚幻的剪影拉入更深的梦中，紧接着再次惊醒。

林慎已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他不知怒清到底是死是活，也不知每一个深夜，自己于昏沉中去往的地方到底是不是遥远的塞北，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地祈祷，他的摄政王能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