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正在寨子中,和“哑巴”老四一起,将屯田的百姓送去避风崖。
晚间阳沽风雪再起,林慎在外被冻了不到三刻钟,就觉得头脑开始发昏,他猛喘了几口气,发觉原本已好多了的胸口又疼了起来。
“老四,老四!”瘦猴也穿了一身七零八落的甲胄,他一路小跑,来到了往南去的百姓长队之中,“老四,小陆说他在烽燧上看到,直击营寨口的巴牙喇似乎比先前进山时少了不少!”
“少了?”林慎忍住疼,问道。
瘦猴抹了一把脑门上的热汗,回答:“虚虚只有一千人,早晨砣头他们分明看到了两千馀衆。”
“剩下的去哪儿了?”老四打手势问道。
瘦猴直摇头:“说不清,小陆令你们小心,千万别撞上跖部人了……万一来的巴牙喇中,有清楚阳沽山地形的,保不齐他们会绕过前面的隘口,跑去後面的避风崖偷袭。”
林慎紧锁着眉:“避风崖下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倘若跖部人真的偷袭那里,我怕……”
这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烽燧已瞬间亮起了火光。
瘦猴倒抽一口凉气:“完蛋,看来那帮跖部蛮子真的往南去了!”
轰——
第一道燧口上的滚石已悉数落下,在此把守的陆定飞刚被一道铁箭擦伤了脸颊,他用手背抹了把淌下下颌的血,振声道:“火油呢?往下泼!那帮巴牙喇身上都带着火器,见了火油,他们必得自燃!”
说着话,已有几个小兵上前,向下倾倒起了成桶的猛火油。
呼!天公作美,这时正正好刮起了一股北风。
陆定飞站在烽燧口上,只见下面顷刻间便成火海一片,原本打算作势猛攻的跖部人登时後退了半里地。
“将军,将军!”有探子来报,“南边见到了蛮子的踪迹,军师称,馀下一千跖部人,马上就要赶到避风崖了。”
陆定飞低骂了一声,他命令亲卫道:“守好此处,我去後面瞧瞧。”
但那探子紧跟着说道:“军师令将军不可离开烽燧,後面有他在,不会出事。”
陆定飞不敢放心,他追问:“後面都是百姓,他如何能……”
这话还没说完,烽燧那头瞬间传来了一声巨响。
——林慎用辎重库里仅剩的火炮,把避风崖炸塌了。
如此酣战一夜,断龙寨竟真的挡下了跖部巴牙喇的第一波攻势。
前隘口的猛火油烧退了准备正面攻击的大军,绕背後山的则被滚滚掉落的碎石砸了个七荤八素。
这些抱着势在必得之心的皇帝禁卫很快撤出了进山的山口,但不论陆定飞还是林慎都很清楚,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卷土重来。
清晨,硝烟的味道仍弥漫在山间,死守隘口一夜的“匪宼”们终于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营寨休息了。
陆定飞刚卸下一身重甲,准备在议事堂中喘口气,就见“哑巴”老四慌慌张张地找到了自己。
“怎麽了?可是避风崖那边出什麽事了?”陆定飞问道。
老四的手上沾着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他看起来很着急,不断地用手指门外,片刻後,瘦猴回来了,怀里还抱了一个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林慎。
“云峡!”陆定飞吓了一跳,“他受伤了?”
瘦猴面色凝重,匆匆将林慎放在了议事堂後的软榻上:“昨夜军师令我们炸开避风崖,用碎石抵挡进犯的跖部蛮子。但熬完这一夜,跖部蛮子撤军之时,军师突然吐血昏倒,军医看过,说是还没完全长好的旧伤复发了。”
陆定飞伸手一摸林慎的胸口,果真摸到了又有些移位的断骨,这断骨横在心前,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
“眼下跖部蛮子随时都会来,把他一人留在营寨中,太不安全了,营寨里的军医也都稀松二五眼,能不把人医死,就算是好的了。”陆定飞担忧道。
瘦猴在旁出主意:“不如我寻条小道,带着军师去最近的镇子上瞧瞧。”
“不行,那更危险。”闻讯赶来的砣头反驳道,“最近的镇子上可是有跖部驻兵的,你带着军师去那种地方,和自投罗网有什麽区别?”
陆定飞没说话,眉头却皱得愈发深了。
瘦猴大叫:“那怎麽办?我摸军师的额头,烧得实在太烫,方才咱们的军医让我给他灌点马尿。躺在那儿的人要是砣头你,灌也就灌了,可咱们军师是读书人,难道真要让我去……”
“行了,”陆定飞一擡手,打断了几人的争执,“去把老三找来。”
“老三?”瘦猴一脸呆滞。
陆定飞的手上还攥着秋慕兰的信,他拉过瘦猴,低声吩咐道:“我已与林军师商量好,请秋将军来此驰援,秋将军的回信却语焉不详。眼下这般情形,我也不知断龙寨能抵抗多久,如此……不如你带着林军师,乔装改扮,溜出断龙寨,往南寻找秋将军,说服她接应我突围。”
“小陆……”
“不要犹豫了,”陆定飞一顿,“照顾好林军师,他醒来後,你告知他一切,他也会……告知你一切的。”
瘦猴仍是一脸呆滞,不知陆定飞为何会突然出此下策,他愣愣地问:“万一我和林军师说不动秋将军呢?人家那麽大一个领帅……”
“说不动……那我就得做跖部蛮子的阶下囚了。”陆定飞笑了一下,“无妨,阶下囚就阶下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且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