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的线不够长,沈崇堂需要擡高手臂才能吹到头顶,赵烨想拿过去帮他吹,被沈崇堂拒绝,让他去外面等。
当然,沈总自立自强这一点是从来没变。
傍晚天气有忽地放晴,太阳悠悠从云层中露头,散出漫天紫粉色晚霞,後花园中满是雨後植物干净的气息。
赵烨一语成谶,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比宋汀昨日来时晚了半个时辰,园中还是只有他们两人闲散地转着。
由于落了雨,即便转晴,空气还是微凉,沈崇堂出来时只穿了不薄不厚的病号服,昨日的毛毯丢在沙发,忘了捎带,护工远远看到便过来,站在轮椅旁问:“沈总,您需要毛毯吗?”
沈崇堂晚饭前洗了澡,皮肤上蓄满了热气,被凉风吹散一些,没觉得冷反而觉得舒爽,便朝护工摇了摇头。
赵烨却晃过神来,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太不合格,上午还信誓旦旦向黄岚保证照顾好沈总,却连沈总冷热都没注意到,“我去楼上拿。”
“不需要,我不冷。”
“我拿下来备着。”赵烨心想备着总比没有强,把轮椅交给护工,转身跑回了病房。
待赵烨走後,沈崇堂又遣散了护工,轮椅又停在了柳树下。
沈崇堂看着眼前溅起水花的瀑布失了神,想到白日沈承海失望冷硬的眼神,这神态他并不陌生,自记事起哪怕犯了一点小错就会被这样一双眼睛凝望,让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做的不好,越发谨小慎微起来,如履薄冰地将每一件事做到最好。
曾经惶惶然的心境却不复存在,现在这具身躯好像坦然接受了沈承海的不公,竟升起了不屑的情绪。
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麽?
他阖上双眼,是一片浓厚的黑暗,周围静谧无声,是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风把厚重的窗帘撩起,窗外是一片茂盛的香樟树林,随着风哗哗作响。
那是学校位于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没有厚重的窗户。
他的记忆还是错乱的。
沈崇堂烦躁地睁开眼,宋汀就在这时候踏着他的记忆出现。
宋汀下班时接到了宋维明的电话,他狡诈地先给她发来杨文怡的病例报告,宋汀屏息点开,发现杨文怡的陈年腿伤经过治疗已经恢复大半,日常行动不会受影响,阴雨天气也减少了疼痛。
病例报告下紧跟着一条信息:【小汀,这是上个月带文怡去欧洲权威医院做的检查,现在身体基本无恙。】
这是邀功的意思。
所以当宋维明打来电话是,宋汀接了起来,听他先是冠冕堂皇就杨文怡的病情扯了几句,才进入正题。
“听说沈崇堂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昏迷?”
“小汀,这事属实吗?”
他虽是问句,但语气已经笃定,宋汀知道在沈崇堂被接到医院的那一刻,留言已经在临仙圈内传开,再否认也是徒劳,她没回应。
“是这样。”宋维明丝毫不受她漠视的影响,自顾自说起来,“虽然不知道沈崇堂现在是什麽情况,但现在万荣局势动荡,你妈妈觉得你还是回家住更好。”
“毕竟你们这个婚约不过是口头约定。”
“你觉得呢,小汀?”
宋汀听着宋维明僞善的声音从听筒一下下攻击自己的耳膜,觉得太阳xue涨得生痛,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
“别叫我小汀。”她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沈崇堂没事,你多操心操心你的项目。”
“还有,那不是我家,在你把我妈接到临仙的时候我就没家了。”
宋汀挂了电话,将脸埋进衣袖见,趴在方向盘上,过了很久反胃的不适才消散。
她还答应沈崇堂今天要去见他。
山间凉爽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宋汀握紧方向盘,告诉自己,不论自己和沈崇堂最後会走到哪一步,在他落为衆矢之的的日子里,她一定会陪伴在他身边。
就像沈崇堂曾经为她做的那样。
沈崇堂擡起脸时还带着一丝茫然,和宋汀对视几秒中之後才迟钝地认出她来。
“宋小姐。”他礼貌叫她,目光纯良,看着她时不算熟悉但很柔和。
宋汀在看到沈崇堂的那一秒後,浑身焦躁不安的细胞安静下来,他还好好地活着,精神很好地看着她,而医生也说了记忆恢复也指日可待。
她抿着唇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问:“沈总,你今天感觉怎麽样?”
“还不错。”
“那就好。”
宋汀和失去记忆的沈崇堂并无太多话聊,但却莫名不觉得尴尬,像两颗互相陪伴的石头,并不需要过多言语。
微风吹动柳条,鲜绿色嫩叶尖落下积聚的雨水,打湿了沈崇堂的肩头,宋汀这才发现他穿的单薄,垂眸问:“你冷不冷?”
沈崇堂擡起眼睫,看着宋汀风衣外还围着一个浅蓝色羊绒围巾,看起来清洁而柔软,莫名得熟悉,心弦被轻轻拨动。
他点了点头,握着炽热的手心说:“冷。”
带着熟悉的柔顺剂香气的一袭浅蓝将他的身体包围,果然如想象中一样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