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竹抬手,挥灭了明火符,只余一盏风灯,他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不禁笑了一声,“听说你今天回天目山了?”
喻轻离的声音略带着鼻音,她不想说话,就‘嗯’了一声。
裴寂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他抿抿唇,思索片刻说道:“要是你想回去,我去遣人将天目山好好打理一番,届时你再搬回去。”
“不想,”喻轻离摇头摇的像拨浪鼓,皱着眉道:“我不想回去。”
裴寂竹没有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她从前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她很喜欢天目山,愣了好一会儿,还未说话便听见了她的道歉。
“裴寂竹,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裴寂竹歪着脑袋去看她埋在臂弯里的脸。
喻轻离露出眼睛与他对视,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以为是你杀了他,想杀了你替他报仇,是我认贼作父这么久。”
“轻离,被蒙骗的人没有错,”裴寂竹放下手里的风灯,扶住她的肩膀,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声音温和,“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吗?”
“裴寂竹……”
“回家吗?”
喻轻离点点头:“腿麻了。”
“那你把灯拿着,我背你。”裴寂竹把灯递给她,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来。
喻轻离看着他宽大的后背,踌躇了一会儿才轻轻趴上去,裴寂竹感受到她的体温与自己融合,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动作生疏地将人颠了颠,开始往前走。
喻轻离搂着他的脖颈,风灯在她手上晃悠悠,两人的影子紧密贴在一起。
“裴寂竹,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言外之意:你会一直做魔主吗?
裴寂竹目光一顿,想到了白日孟浮玉说的话,沉默着没有回答。
回到主殿喻轻离才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重新摆放了回去,与原来的位置丝毫不差。
“你怎么把我的东西又拿回来了?你现在受了伤,一直睡在书房怎么行?”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裴寂竹拦住她,“我不睡书房,今天早晨我让溯影把主殿旁边的小房间收拾出来了,我睡那里就行了。”
小房间?
喻轻离想到自己睡的那个小屋,罢了,既然收拾过了,那肯定是什么都不缺的,不过是小了些,她从乾坤袋里拿出琉璃匣子递给他,“这里面是一些灵丹和灵药,我不知道哪些对你的伤有用,你都拿去试试吧。”
裴寂竹看着手上的匣子,才知道她今日去天目山做什么,她给的东西,他自然视如珍宝,收进袖中,笑着说:“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快些沐浴休息吧。”
喻轻离问他:“从这里到天目山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你不问问我离开天目山之后去了哪里吗?”
“你不想说,我自然不问。”
喻轻离看着他,眸中微弱的光亮闪烁着,她想说的话突然哽在喉间,良久她才问:“成魔是你自愿的吗?”
世人唾弃妖邪魔鬼,有人意外被妖邪所惑,醒来也甘愿自尽,裴寂竹本身为妖,经过了近一千年的修炼,体内已是灵力充盈,就算堕魔也绝非易事,若非有人暗中搞鬼那就只能是他自愿的。
裴寂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神色未变,轻声一笑,问道:“你想听我什么回答?”
“若你并非自愿,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帮你洗去这一身魔骨。”
她说的郑重,倒是让裴寂竹愣住,见他沉默,喻轻离猜到他应该是不愿意的,无论是不是自愿,千幸万苦修炼来的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掉的。
她说:“算了,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裴寂竹欲言又止,好几次想说些什么最后都咽了回去,转身离开。
喻轻离趴在床上许久都没有睡着,耳边不停环绕着孟浮玉白天说的话。
可自古以来仙魔势不两立,她身为仙门中人,应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妖邪分好坏,作恶的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良善的她也会加以引导,可是裴寂竹杀过人吗?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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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要帮裴寂竹洗魔骨这件事,而对方也权当做没听过。
又在沧澜暗渊住了一个月,裴寂竹的伤也好了,眼见快要到冬天,她下山买了不少过冬的料子,打算制成衣裳送给裴寂竹,也算是感谢他这大半年的收留。
裴寂竹这几天很少来看她,偶尔来也只是站在门外面,透过一方小窗窥探,从不进门,喻轻离知道他就在附近,但她更清楚无论她是战神还是神剑,或是现在的仙门弟子,跟妖魔始终是见者诛杀的关系,跟裴寂竹相处这么久,不过是看在他心性纯良,没有滥杀无辜,倘若哪天他杀人作恶,她也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在,十一月中旬就下起了雪,喻轻离站在沧澜暗渊入口处的小山坡上,身后是来来往往的妖魔,看见她纷纷绕路。
雪越下越大,她肩上落满了雪,视线也被白茫茫的一片遮挡了,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她转身准备回去,正巧看见撑着伞站在门口的裴寂竹,他穿着几天前她亲手缝制的大氅。
她顺闪到他面前,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些?”裴寂竹说着便要解下自己的氅衣给她。
喻轻离按住他的手,“你身体差,自己穿吧,别给我了。”
裴寂竹‘嗯’了一声,把伞稍微倾斜,表现很随意地问道:“你很想让我洗去魔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