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谢锦的强制叫睡和叫醒服务,谢霜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已经坐在院子里,想了一通待会儿道别时要说的话。
可实际上,真见到人时,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反而是祝欲先开了口:“还以为你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来送我们呢。”
二人在厅里说话,院内站着个人,身长肩阔,黑衣如墨,发不束冠,显得十分随意。
他只站在那里等人,没有进来。
谢霜脸上还有疲色,却只是道:“有我师姐帮衬,还好。”
祝欲没有点破,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夸赞,谢霜苦笑了下,道:“你从前同我说,‘有些事,再怕也要做’,我现在确实明白这个道理了。”
没有深入这个话题,她往外看了一眼院中那道人影,问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祝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下,道:“去哪里都行。不过,会先去一趟南亭。”
听他这话,谢霜便意识到了什麽,迟疑道:“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祝欲点了一下头,谢霜脸色却忽然煞白一片,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
“我听师父说过,进了业狱的人会受到诘问,倘若不肯认错,就会……就会看到和听到此生最痛苦的事,你,你有没有……”
短暂的沉默後,祝欲笑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谢霜看着他,觉得眼前人和当年爬上长明的似乎是同一人,又似乎不是。
她正起神色,很认真地道:“祝欲,当年的事是我的错,那些话没过脑子,不应该说给你听。所以,既然是胡说八道的话,你就不要记着了,一句也不要记。”
在仙州的墙下,她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这次更加直白,更加认真,也更加诚恳。
祝欲却只是静静听她说完,道:“不是你的错,谢霜,即便你没有说那些话,结果也还是一样。”
他亲眼看着爹娘死去,没有阻止,若非是裴顾截下那一簇净火,便是他亲手烧死了母亲。
爹娘的後事也不是他操办的,送丧礼当日他甚至冷漠得仿佛死去的只是两个陌生人。那些说出口的每一句“我不难过”,将来每一日,都会如染血的刺深扎进他心里,教他再也不能忘记。
不是谢霜让他记着,也会是他自己。总归是忘不掉的。
但有些事,记着就记着了,没有非忘不可的必要。
谢霜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强硬道:“就是我的错!你就当是我的错,祝欲,把那些全部怪在我头上,你可以恨我,你该恨我!”
祝欲轻笑着摇头,格外镇定。
“谢霜,我不恨你,也没人应该恨你。”他动作轻柔的拿开谢霜的手,语气平和,“我知道你走到现在,你也很艰难。”
“所以谢霜,事到如今,我就不祝你心愿得偿了,我祝你少艰辛,多平安。”
谢霜愣愣地看着他走远,突然觉得他的背影无比单薄,也无比坚毅。
来时是什麽样,走时也是什麽样,似乎从未变过。
她无声流下泪来,不知道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她自己。
祝欲没回头,与等在院中的人并肩而行,过往一切都在身後,但他们只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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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点结尾[竖耳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