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魂灵有缺满目悲朽他在这世上已没有……
祝欲没提业狱的事。
其一,他不想提。其二,他不敢提。
业狱何等凶险,修仙世家就是个孩童都知道,仙进去脱层皮,人进去尸骨无存。
祝欲当然也怕自己死在里面。纵然他有神木,又有灵髓,但弥鹿所说的机缘,他未必能逢上。
他的运气,一向是不能指望的。
好不容易坦明心迹,都还没怎麽在一起过,他还舍不得就这样死。
况且,宣业上仙并不会强迫人,那时却因为不愿他进业狱,将他强扣在徐家,如今就更不可能放他去。
虽然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但只要不提,这件事便能暂时当做没有。
这样其实也不错。
只是也有不好,宴春风虽然清净了几日,但修仙世家划地平魇乱,仙州也得有仙去搭手。
巧得很,宣业也去了。
去的地方还很远,十天半月没回来,祝欲根本见不到人。
据说,这是衆仙商议的结果,说什麽那样穷凶极恶的地方,只有宣业上仙亲自去才能放心。并且言明不让祝欲跟着。
其中用意自不必说,祝欲心如明镜。
但他没想着要遵守仙州的规矩,收了东西便要同宣业一道。可意料之外,宣业竟没让他跟着。
“以血催符消耗太大,你伤势未愈,那地方你若去了,会引发你体内的魇。你留在仙州,神木会帮你压着魇,也会治你的伤。这样我才安心。”
宣业的话比仙州规矩管用,祝欲只能站在宴春风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人走远。
而後,一走便是小半个月。
祝欲恨恨地咒骂那群出馊主意的仙,一边又研画新符,倒也没怎麽闲过。
他也确实闲不下来,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只有宣业,偏见不到人,只有煎熬。
第十七日时,祝欲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弄丢了玉牌。
这事很要紧,但更要紧的是,他急着要找玉牌时,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记得那玉牌长什麽样。
他记得玉牌是宣业亲手雕的,上面存着仙气,用来压制他体内的魇。这些他记得很清楚,但除此之外,无论他怎麽使劲去想,也想不起来那玉牌的模样。
形状丶颜色丶大小,他竟全无印象。
就像是……像是有人把那块玉牌从他的脑子里拿走,而後那里就永远缺着这麽一小个口子,怎麽也填补不上。
一种难以说清的,极不协调的感觉就此在心里蔓延开来。
祝欲呆愣地坐在宣业当时雕刻玉牌的位置上,觉得骨头缝里都是森冷的。
他已经意识到,不是因为玉牌丢了他才忘记,而是因为他已经忘了那玉牌的模样,玉牌才会丢。
但他本不该忘的,宣业送的东西他怎麽舍得忘?
你爹娘死了,你为什麽不哭?
你问我哭什麽,该哭的难道不是你吗?你为什麽不哭?
你爹娘对你那样好,他们去世,你心里定然不好受。
你一定比我更难过,你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谢霜和叶辛说过的话响在耳边,那些他当时没有在意的话,此刻顺着玉牌的缺口涌进来,蛀虫一般咬他。
咬疼了,他才发觉自己早就是一棵即将枯死的树。
他在宣业身边待得太久,从祝家灭门开始,他们就没有分开过。纵使有魇缠身,但有仙气压着,一直没觉得有什麽,甚至,他时常会忘记自己体内有魇。
而当宣业离开之後,那些被他忽略的东西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起来。
他曾经无比笃定地说过:“我确定此刻我是我自己,我不是魇。”
但此时此刻,他无法控制地産生了一丝动摇。
魇食人记忆丶情感丶魂灵……魇会在不知不觉中吃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