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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第1页）

女朋友

高中生活像一辆沿着既定轨道轰隆前行的列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丶千篇一律的风景。

对于程曦而言，这列车的车厢是令人窒息的，父母的期望是沉闷的空气，而林砚清那道无形的丶作为“标杆”存在的目光，则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位置所在的冰冷坐标。

自从那次激烈的争吵和那记耳光之後，家和父母，在程曦心中彻底变成了一个需要小心应对丶压抑本性的场所。

他学会了更完美的敷衍，成绩维持在不惹眼也不出错的中游，在家的话语变得更少，眼神也更沉寂。他将真实的自己，那个渴望认可丶渴望无条件温暖的他，深深地藏了起来。

而填补内心空洞的方式，他选择了最表象丶也最直接的一种——像他身边许多同学那样，谈一场恋爱。

许静，是隔壁班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留着栗色的马尾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她和程曦在几次班级联谊活动中相识，性格都属于外向型，很容易就玩到了一起。她会大大咧咧地拍程曦的肩膀，会在他打球後递上一瓶冰镇的饮料，会跟他分享最新的综艺和八卦。

在程曦看来，和许静在一起很“轻松”。她不会问他令人头疼的物理题，不会在意他这次考试排名是升是降，更不会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光芒万丈的名字——林砚清。她关注的只是眼前的快乐，是哪个游戏好玩，是哪家奶茶店出了新品，是周末去哪里看电影。

这是一种程曦在家庭和林砚清身边都从未体验过的丶毫无压力的关系。他贪婪地汲取着这种肤浅却直接的温暖，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本能地朝着光源伸展枝叶。

他开始和许静“在一起”了。

过程简单得像一场游戏，某天放学，一群朋友起哄，说你们俩这麽合拍，干脆在一起算了。许静笑嘻嘻地看着程曦，半真半假地问：“喂，程曦，你觉得我怎麽样？”程曦看着她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审视，没有比较，只有纯粹的丶邀请他一起玩的意味。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也带着一种模仿来的丶故作洒脱的姿态，点了点头：“好啊。”

于是，他们就成了男女朋友。

所谓的恋爱，无非是课间多了几分钟站在走廊的闲聊，放学後偶尔一起回家（通常还是一大群人），周末约着一起去逛逛街丶打打电玩。

他们会像其他校园情侣一样，互相传一些无关痛痒的纸条，在社交软件上用着情侣头像，说着一些“想你”丶“在干嘛”之类程式化的话语。

程曦很努力地扮演着一个“男朋友”的角色。他会给许静买她喜欢的零食，会在过马路时下意识地走在车流来的那一侧，会在她抱怨老师布置作业太多时附和几句。但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喜欢”是空洞的，更像是一种对“正常”社交关系的模仿和练习。他渴望的，是通过这段关系，证明自己也是可以被喜欢的，是可以脱离那个“不如林砚清”的阴影，拥有属于自己的丶独立的生活的。

许静呢？她或许也并未投入多深的感情。她觉得程曦长得不错，性格开朗，在一起玩很有趣，仅此而已。这段关系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体验，是枯燥学习生活的一点调剂品。

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丶表面的“如胶似漆”，内里却空空荡荡，仅供彼此在这段青春里，暂时取暖和充数。

北方的寒冬裹挟着朔风，将A大的第一个学期吹成了过去时。

林砚清回来了。

近半年的大学生活和物理距离的隔绝，并未如期望般冲淡什麽，反而像一场高强度的淬炼，将他骨子里的偏执与对程曦的念想，锤炼得更加清晰丶坚硬。

他在大学里如鱼得水，凭借过人的能力和敏锐的嗅觉，早早与人合夥成立了专注于高端技术解决方案的工作室，竟在短时间内赚到了远超普通学生想象的财富。

经济的独立丶视野的开阔，让他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眉宇间多了沉淀下来的沉稳与内敛的锋芒。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见过多少繁华，接触过多少优秀的人，心底那个空缺，始终只为那个倔强丶别扭丶让他爱恨交织的身影保留。他试图像处理bug一样理性分析这段感情，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最终不得不承认——他根本不可能释怀。

踏上熟悉的城市，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林砚清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近乡情怯般地想见到程曦。他想知道这半年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有了一点改变。他怀着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丶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家。

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人最无防备时骤然转动。就在回来後的第三天，林砚清开车路过市中心的商业街，等红灯的间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那家他们高中时常去的奶茶店。然後，他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他清晰地看到程曦站在那里。他长高了些，侧脸的线条更加清晰，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脸上带着林砚清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的丶轻松而真实的笑意。

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孩，扎着马尾辫，正仰头笑着对程曦说着什麽。程曦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把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後，动作熟稔而亲昵。女孩的脸颊瞬间飞起红晕，娇嗔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程曦则笑得更加开怀，眼神里的温柔像初融的雪水，刺得林砚清眼睛生疼。

“嘀——嘀——！！！”

後方车辆刺耳的喇叭声将他从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窒息感中惊醒。绿灯早已亮起。他猛地踩下油门，性能优良的轿车几乎是窜了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车速，而是因为那股骤然升腾丶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嫉妒和恐慌。

他怎麽能？！

他怎麽敢？！

在对他说了“以後再见”之後，在他林砚清被思念折磨得日夜难安的时候，他怎麽能如此轻易地，对别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冷静和理智在瞬间被野兽般的占有欲撕碎。

林砚清不动声色地打听。很快，消息汇总过来：那个女孩是程曦同班的文艺委员，性格开朗，两人走得近有段时间了，在同学间已算是半公开的情侣。

“半公开的情侣……”林砚清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精心守护了多年珍宝的守财奴，一回头，却发现宝贝被人轻易地拿走了，甚至还蒙上了灰尘。

他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