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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走向（第1页）

失控的走向

为了凑够社会实践学分，程曦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郊区敬老院志愿服务活动。任务比想象中繁琐，打扫卫生，陪老人聊天，搬运物资。

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忙得满头大汗，指甲缝里嵌入了灰尘，心情也随着阴沉的天色一起变得灰败。

休息间隙，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忍不住向【A】抱怨：

【曦光微甜：做志愿累死啦！感觉腰都快断了，而且好枯燥……我果然还是适合宅着。疲惫瘫倒。jpg】

他发了一张自己戴着志愿者小红帽丶一脸生无可恋的自拍（依旧只露下半张脸）过去。

林砚清很快回复了，是一条语音。

“辛苦了。志愿服务的意义不在于瞬间的精彩，而在于持久的付出和那些细微的温暖。”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似乎比平时更柔和了些，“注意休息，别着凉。晚上回去用热水泡泡脚会舒服很多。”

接着，他发来一张照片，是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钢笔，正在一本精致的笔记本上写着什麽，旁边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花茶。

【A：我在做笔记，‘云陪伴’你。想象一下，完成後的成就感和那些老人的笑容，会不会觉得值得一点？】

程曦看着那段文字和照片，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灰尘的裤腿和身边嘈杂的环境，一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鼻子发酸。但奇怪的是，林砚清的话语像是有魔力，那句“云陪伴”和“成就感”，竟然真的驱散了他部分疲惫和怨气。他鬼使神差地回复：

【曦光微甜：嗯…听你这麽说，好像确实没那麽难熬了。你也要注意休息呀，别太累。】

夜深人静，是“曦光微甜”最容易卸下心防，也是程曦最容易迷失的时刻。白天的坚硬外壳在夜色中变得柔软，他蜷缩在被窝里，屏幕的微光是唯一的依赖。

他们的聊天内容，开始从日常分享，逐渐滑向更私密的领域。程曦会以“曦光微甜”的口吻，讲述一些经过模糊处理的丶关于家庭压力的烦恼，关于对未来方向的迷茫。而林砚清，总是那个最好的倾听者和引导者，他用理性而包容的语言，一点点化解“她”的不安。

这种被深刻理解和包容的感觉，是程曦在现实家庭中从未体验过的毒药，让他饮鸩止渴。

这场始于仇恨和报复的网恋，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道。程曦发现自己投入的情感，远比他愿意承认的要多。

他像一个在悬崖边跳舞的人，一方面享受着凌驾于林砚清之上的丶操控情感的虚假权力感，另一方面，却又不可控制地被对方透过屏幕传递过来的温柔与理解所吸引丶所腐蚀。

他扮演着“曦光微甜”，却在扮演中，将自己真实的渴望丶脆弱和孤独，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那个他最想报复的人。陷阱依然在那里，但他自己，似乎也正一步步走向陷阱的中央，难以自拔。

现实与虚拟的界限日益模糊，这场双面人生，不知最终会将他引向何方，是彻底的毁灭，还是……一场他从未奢望过的救赎？

这种被细致关注丶被认真倾听丶被温柔包裹的感觉，是程曦在现实的家庭和人际关系中极度匮乏的。尤其是在A大这个依旧让他感到压抑和孤立的环境里，“A”的存在，仿佛成了他唯一可以喘息和汲取温暖的秘密花园。

他开始不自觉地期待手机的震动，会反复点开与“A”的聊天窗口，看着那些对话，嘴角会泛起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会因为对方一句简单的“今天降温，记得加衣”而心头一暖，也会因为对方偶尔的忙碌没有及时回复，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和焦躁。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扮演“曦光微甜”，还是“曦光微甜”正在一点点变成他内心渴望被对待的另一个自己。

理智仍在挣扎，警告他这危险的沉溺。但情感的需求，如同干涸土地对雨水的渴望，让他越来越难以割舍这份虚拟的温暖。那个他原本想要愚弄和摆脱的对象，正以另一种身份，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方式，渗透进他的生活，占据他的心神。

而林砚清，在屏幕另一端，冷静地观察着“曦光微甜”的变化。他能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矫揉造作的成分在减少，依赖和真实的情绪在增加。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曦光微甜”正絮絮叨叨地说着白天遇到的趣事，语气轻快。林砚清静静地听着，然後，在一片看似随意的交谈中，他打断了程曦，用“A”的账号，发送了一条经过深思熟虑的消息：

【甜甜，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

【和你聊天，分享日常，已经成为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

【我不知道屏幕对面的你具体是什麽样子，但我知道，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很特别，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我喜欢你。不是对网友的喜欢，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你……愿意做我的恋人吗？】

这条表白消息弹出来的时候，程曦正蜷在宿舍的床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後又猛地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脸颊和耳朵都烧得滚烫。

答应了会怎麽样？

这个虚拟的关系将彻底变质，他会陷入更深的谎言和更危险的境地。

不答应呢？

“A”可能会失望，可能会离开，那他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丶这个可以汲取温暖和短暂逃避现实的秘密花园，将会瞬间崩塌。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隐秘的丶连他自己都害怕的期待，交织在一起，让他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理智在尖叫着拒绝。

但情感……那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沦陷的情感，却像汹涌的潮水，冲垮了最後一道堤坝。他贪恋这份温柔，害怕失去这个唯一能让他感到被珍视的港湾。他甚至可耻地发现，在“A”表白的那一刻，他内心深处涌起的，竟然是巨大的丶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看着那条消息，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现实中冷漠疏离的林砚清，正用他从未见过的丶温柔而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鬼使神差地，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本能，程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对话框里敲下了回复。他甚至没有再用那些刻意的颜文字和语气词，只是用了“曦光微甜”这个身份下，最直接丶也最真实的反应：

【……好。】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巨大的虚脱感和一种踩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将他淹没。他答应了。他和他现实中最想逃离的人，在虚拟的世界里，成为了“恋人”。

屏幕那头的林砚清，看着那个简短的“好”字，眼底骤然迸发出深沉而炽热的光芒，那是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深处的丶带着怜爱与绝对占有欲的满足。他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复杂难辨。

【以後，请多指教了，我的小男朋友。】

程曦看着这条回复，脸颊烧得更厉害，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软又涨，一种荒谬绝伦的幸福感和巨大的罪恶感同时将他撕裂。

他以为自己在操控一场游戏，却不知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成了被情感俘虏的玩家。

他以为只是在虚拟世界里给予一个承诺，却不知道这个“好”字，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彻底模糊，也为他未来更加无法挣脱的纠缠，埋下了最深的伏笔。

这场始于欺骗的网恋，此刻，终于将程曦拖入了更加危险而迷人的情感深渊。他沦陷了，在他自己编织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