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寒假如同一个无法回避的周期,再次降临。北江工业大学逐渐空荡,被一种冰冷的寂静笼罩。
对程曦而言,这不再是简单的归家,而是一场必须直面丶令人窒息的仪式。尤其在今年,父母的态度异常强硬,数次通话中都明确表示“必须回来”,语气不容置疑,这让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勒得更紧了。
与去年被动接受安排不同,这次关于归程,程曦和林砚清之间有了短暂的商量。
“我爸妈……今年催得紧。”程曦靠在林砚清公寓的沙发上,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林砚清从笔记本电脑前擡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地问:“你想回去吗?”
程曦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不想。但……躲不过。”
他早已不是那个会将所有痛苦和愤怒都归咎于林砚清的程曦。经过大半年的纠缠丶告白与後续的磨合(如果那种扭曲的共存能称之为磨合的话),他清晰地知道,造成他如今困境丶篡改他人生轨迹的根源是他的父母。
林砚清,充其量是那个将伤口撕开丶又用他自己的方式强行“缝合”的人,虽然方式极端,但……程曦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逐渐适应,甚至在这种极致的掌控与偶尔流露的专属温柔中,找到了一种病态的安身之所。
林砚清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和厌烦,合上电脑,走到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他揽入怀中。
程曦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他的肩窝,嗅着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这是一种无声的依赖和默许。
“我陪你回去。”林砚清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程曦的後颈,带着安抚的意味,“同一趟车,订票方便。”
程曦没有反对。他甚至可耻地觉得,有林砚清在身边,面对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或许会容易一些。
至少,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哪怕其方式如此扭曲)是全然专注于他的。
高铁依旧飞驰,窗外的风景模糊倒退。程曦依旧靠窗,但与去年刻意保持距离不同,这次,他的头微微歪向林砚清的方向,闭目养神。
林砚清的手始终覆在他放在腿上的手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指节,一种无声的丶充满占有欲的陪伴。
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的熟悉感让程曦胃部一阵紧缩。
家,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早已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一个布满无形枷锁的牢笼,里面住着他无法理解丶也无法被理解的父母。
果然,家门打开的瞬间,那种熟悉的丶带着审视和压力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苏晴和程建明看到程曦,脸上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背後是迅速的打量和评估。
他们注意到程曦气色不错,衣着得体,甚至眉宇间那股曾经的颓丧和尖锐似乎被一种更深沉丶更……“规整”的气质所取代。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这种变化归功于另一个人。
“回来了?路上累了吧。”苏晴接过他简单的行李,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他身後,“砚清呢?没一起上来坐坐?”
程曦的心沉了沉,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他回自己家了。”
晚饭时分,压抑的气氛在餐桌上蔓延。例行公事般的学业询问後,话题不可避免地滑向那个名字。
“小曦啊,最近和砚清处得还好吧?”程建明放下筷子,语气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了然,“我看你现在稳重多了,看来砚清没少帮你。你啊,以前就是太轴,不听劝,现在知道有人管着丶带着的好处了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程曦心中那个被强行封锁的丶名为“不满”的潘多拉魔盒。去年的逃避,并未让伤痛愈合,只是将其埋得更深。
此刻,在父母这种理所当然的丶将他所有进步都归功于林砚清“管教”的态度下,那些被压抑的委屈丶愤怒和绝望,如同岩浆般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