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火葬场
时间并未如程曦父母所期望的那般,磨平他们儿子的“棱角”,迫使他低头认错。
那个寒假决绝离家的身影,以及後续林砚清那通撕破脸皮的电话,像一根坚硬的刺,扎在他们自以为是的权威和亲情观念上,随着时间流逝,不仅没有软化,反而越扎越深,引发着持续的隐痛与不安。
主要是苏晴,无法忍受这种失控的状态。在她看来,林砚清早已从榜样变成了带坏她儿子的外人和所谓的“梦想”,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儿子为了一个“外人”竟真的要与家庭决裂。
在无数次拨打程曦电话被拒接丶发送长篇大论的指责与哀求信息石沉大海後,一种混合着焦虑丶愤怒和被背叛感的情绪驱使着她,决定主动出击。
她拉上了同样面色阴沉丶但更多是觉得颜面扫地的程建明,直接驱车前往A大。
他们试图在程曦的宿舍楼下堵人,却从宿管那里得知,程曦早已搬离宿舍。
他们又找到机械工程学院的教学楼,询问了几个下课的学生,得到的回应要麽是茫然的摇头,要麽是谨慎的“不太清楚”。这种被无形屏障隔绝的感觉,更加深了他们的无力感和怒火。
他们仿佛是两个被排斥在儿子新世界之外的丶格格不入的旧时代遗民。
最终,他们选择了最笨拙,也最可能成功的方法——守在学校正门口。人流如织,他们紧紧盯着每一个出入的相似身影,心情复杂地期盼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出现。
然後,他们看到了。
就在离校门不远的一棵梧桐树下,程曦正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那男人背对着他们,穿着质感高级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
下一秒,他们看到程曦微微仰起头,脸上带着他们许久未见的丶放松而依赖的神情,而那个男人低下头,自然地丶亲密地吻住了他的唇。
苏晴眼前一黑,程建明额角青筋暴起,那句“不知廉耻”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周围熙攘的学生和投来的好奇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们敏感的神经上。极度的羞耻感和维护脸面的本能,硬生生压下了当场发作的冲动。
苏晴死死掐住程建明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她强撑着几乎要虚脱的身体,快步上前,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对同样因他们的出现而僵住的程曦和林砚清低声道:“找个地方,谈谈。”
程曦看着父母那强忍怒火丶几乎扭曲的神情,心脏先是猛地一沉,随即,一个微小却执拗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们没有当场发作,还愿意“谈谈”。
是不是……事情还有转圜的馀地?是不是他们终于意识到强硬手段行不通,愿意心平气和地沟通了?
这一丝妄想,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照亮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砚清,眼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和解读。
林砚清面无表情,他比程曦更清楚这所谓的“谈谈”意味着什麽。但他没有反对,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
他也想看看,事到如今,这对父母还能说出什麽。
四人前後脚,气氛诡异沉默地走进了学校附近一家装修尚可的饭店。
苏晴特意要了一个僻静的包间,门一关上,仿佛也将外面所有的窥探和喧嚣隔绝开来,只剩下包间内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服务员拿来菜单,苏晴胡乱点了几个菜,只想尽快打发走外人。
程建明自始至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林砚清和程曦身上剐过。
菜很快上齐,精致的菜肴摆满桌面,却无人动筷。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程曦看着满桌的菜,又看看脸色难看的父母,那份不切实际的期待让他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爸,妈,你们……找我想谈什麽?”
这句话像点燃了引线。
苏晴猛地擡起头,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泪水涟涟,声音带着哭腔和指责:“小曦!你告诉妈妈,刚才……刚才在校门口,是不是我们看错了?你们……你们怎麽能……那是大街上啊!你们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程建明也终于爆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哐当作响,他指着林砚清,怒不可遏:“是不是他逼你的?!啊?程曦!我就知道,自从你跟他混在一起,就彻底学坏了!打架子,打耳洞,现在还敢……还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你立刻跟他断绝关系!以後再也不准来往!毕业後的工作家里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必须听我们的!”
“断绝关系”丶“必须听话”丶“安排好了”……这些词语,如同重复播放的诅咒,瞬间击碎了程曦心中那点可笑的幻想。
原来,“谈谈”不过是换了个更“体面”的场合,来进行同样的审判和逼迫。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他快不快乐,幸不幸福,而是他是否“听话”,是否符合他们的预期,是否没有让他们“丢脸”。
一股比刚才在街上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程曦全身。
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竟然还会对他们抱有期待。他看着父母那因为愤怒和“丢脸”而扭曲的面孔,心脏像是被冻僵了,连跳动都变得艰难。
他原本因那丝期冀而稍微温热的心,迅速冷了下去,变得比桌上的菜肴还要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