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重新有了田地之後,再也没有人会说,把林鸢的猪杀了吃啊。
若是再有人提,她的阿父就会凶回去,她的兄长也会站到她的身前,说不!
阿父在别人的铁匠铺子里,为林鸢煅了一把割猪草的刀。
兄长还拾到了好几块质地温润的玉,于是这刀便有了玉质的刀柄。
他们的运道也越来越好了呀。
林鸢的腰杆挺得直了,而她养的猪,腰肢也肥壮起来了。
到了秋收,麦子和粟米比往年的收获多了三成,家蚕吐了更多的丝。
而她的猪,竟然一窝诞下了二十个仔!
前一年沣水带来的疫病死了许多的牲畜,所以这些猪仔突如其来有了更高的身价。
这年的岁末,阿父重新拥有了自己的铁匠铺子,他们住的屋宅也修好了,比林鸢原先的住过的,还大,还宽敞。
兄长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
他买了好多好多的书,把那里的墙都填满了。
兄长竟然识字,林鸢的眼睛都瞪圆了。
她像看怪物,或者像看神仙一样,看着林榆。
林榆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手把手,教她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榆。
一个鸢。
鸢是鸟,榆是树,鸟儿飞累了,就栖在榆树上。
果真是亲兄妹的名字啊!
林鸢甜甜地笑了。
“喏,大的给你。”林榆的笑,从芝麻饼升腾起的热雾中现了出来,“病了就多吃点,快些好起来。”
林榆总有不同的法子,把大的一半让给林鸢。
“你病了”,或是,“你太瘦了”,或者是,“书中有千钟粟,我每日看书,就饱了一半”。
如此,林鸢不再推让了。
不过後来,阿母每次都做好多个胡饼,就怕林榆吃不饱。
书里面的千钟粟,也没有阿母的饼子香呀。
是啊,连贺老四都忘了手中的饼子是被割猪草的刀切过的,吃得极为香甜。
林榆伸手拭去了林鸢唇角沾的芝麻粒,一边就这事儿打趣贺老四。
贺季呵呵笑,打着饱嗝,宽慰自己道:“猪和人一样,吃五谷,饭蔬食。割过猪草又怎麽样,只要没沾过血就行。”
*
林鸢分明地看见,那玄铁的刀刃上滚过了几粒血珠子。
她瑟瑟地发着抖,整个人都是雪白的。
“把衣裳穿上。”萧珣边说,边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回过身,拾起了那把小刀。他走到了屏风的另一侧。
看到刀刃上的血迹,萧珣才惊觉自己的手背被划伤了。
好在没有伤着她。
应当没有伤着她。
他看着那把刀,想起了刀面上映过的脸,有些恍惚,低低地道了一句:“我,没有趁人之危。”
声音似乎只送到了屏风那里,就被隔断了。
不过,他在那里稍稍立了一会儿,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里,多夹了一段饮泣。
殿中越来越昏暗了,萧珣向前走到了屏风旁边的连枝灯旁,想将上面的烛火燃起。刚擡手,却思及,这架雕镂了花鸟的屏风,遇上灯影,只怕会将那女子的身形勾勒在上面。
他于是收回了手。
女子很快从屏风後绕了出来。她穿好了衣衫,却依旧哆哆嗦嗦的。
她出来之後,就跪在了萧珣的跟前,声如蚊蚋:“陛下,对,对不起,我,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萧珣瞥了她一眼,没理她的话:“去把窗关了。”
“是。”她发着颤,应了一声,然後垂着头,走到了开着的那扇直棂窗前。
一见扎在窗棂上的剑,萧珣不用回头,就知道,她显然吓了一跳。
过了片刻,他才听见了窗棂轻轻碰撞的声音。
殿中没有了簌簌的风雪声,只剩了林鸢紧张的呼吸声。
“再把灯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