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兄长送了她一块青玉珩,央求阿父将这鸾鸟雕饰的玉与重新磨亮了的小刀浇筑在一起,然後将这把三寸长的刀用布条一裹,亲手插在她的发髻上,成了一个青玉的发簪。
她带着这把小刀,就好像她的家人,执着她的双手,说,让她坚强,莫要被人欺负了去,再怎麽样,还有阿父阿母呢。
她的兄长甚至还说:若是有人欺了你,你就告诉我,不管那人是谁,我一定去给你报仇!
她那时咯咯笑,兄长都十七岁了,还尽说一些孩子气的话啊。
可这些话,多少是给了她勇气的。
那个黑影一步一步地靠近。
她紧紧握着刀,双手发着颤,手心里沾满了汗,可到底没有松开,也没有向後缩回一寸。
“别过来,别碰我。”她咬着牙说。
“你不要命,那你阿父,阿母的命也不想给他们留了吗?”
萧珣站在了她的跟前。
这把刀太小了,太短了,玄铁的刀刃并不尖利,根本伤不了什麽。
更何况,执刀的女子,年岁不大,身子纤瘦,手臂纤细,因为刚醒,或是迷药的药效还未褪尽,看过去,更是有气无力,刀在她的手里,拿不稳,发着颤,简直像一片柳叶,稍大些的风就能吹掉了,连着这人一起。
这个女子已经吓破了胆,可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口中喃喃“阿父,阿母”,显然是,握向那刀的时候,失了神志,什麽都没有想,什麽都不管不顾。
她现在如梦初醒似的,重复着萧珣方才的话,看上去,很……可怜。
可怜,还有些可笑的坚毅。
林鸢整个人都盖在了萧珣的黑影里,发着抖,噙着泪,像一朵马上就要被摧折的花儿,在风里乞怜。
萧珣不禁有些想嗤笑,他扬手,欲打落那把刀,或者说,拂落那把刀。
不过这似乎是多此一举。
他看着那双眼慢慢瞪大了,变亮了。
她清醒了,她认出了他。
那刀仍在女子的手中,但慢慢地缩了回去。
然後转了向。
转向了她自己的脖颈。
“别,别过来。”
萧珣一怔,手悬在了半空:“你,要做什麽?”
半个时辰前,他摸过这弯脖颈,嗅着上面的冰雪的丶梅花的幽香。
他的指尖似乎还沾着这样的香味,淡薄的,沁凉的,清甜的。
他方才差一点就要将这个身子占为己有了。
他原想说,自己并没有破了她这麽在乎的清白。
可眼前的女子,到底只是一个宫女,小小的,卑下的宫女,值得他费了口舌,纡尊降贵去解释分毫吗?
她这样的反抗,这样的恐惧,这羞耻不仅仅是她的,也是他的。
萧珣坐在了榻边上,攥紧了拳,那荒诞一幕幕从眼前不断闪过,不禁问:“委身于我,让你这麽抗拒麽?”
林鸢的泪溢了出来:“那也得……得我,我情愿才行啊。你……你们,不可以仗势欺人,趁人之危。”
他面容惨淡地看着她:“你不情愿,所以宁可去死?”
“我不想死。”林鸢摇着头,“一点也……不想死。”
她的脑子混沌,说不清为什麽忽然受了节烈女的感召,她不想行刺,也不想牵连家人,只能将刀对准了自己。
她说出来的话也是凌乱不堪,“可是我……我不能任由着人,由着别人,让我生,让我死,让我生不如死。”
她抓着那柄刀,似乎抓着的是她的清白。
至少萧珣原本以为是。
可是,现在他再看去,那好像已经不止于清白了。
或许从来都跟清白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