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珣擡眼,眼前的梅林,缘溪岔开了两条曲径,只见一条路上,雪光照出晃悠悠一团黑影,朝这里而来。
非熊非罴。
只是一个裹成了球的人,走得极慢,在看山,看水。
他脚下一顿。
择了另一条没有人的小径。
避开了人。
他喜欢一个人走,厌恶任何人打扰。
尤其是思考,还有思念的时候。
他回想着方才萧珵说的那些话。
玉华堂的偏厅。
“若,兄长惹得夫人生气了,兄长会怎麽做呢?”
萧珵本紧张地饮了一口茶来遮掩,茶水才刚入口就喷了出来。
他来不及擦拭:“陛,陛下为何问这个?”
萧珣微红了脸:“哦,是凌风。他有一个未过门的新妇,二人闹了别扭,新妇不悦,离家出走了。可他不明所以,不知道该怎麽做。”
萧珵方才与凌风敬酒,知他确有一个未过门的新妇,脸上的讶异,却不减分毫:
“陛下日理万机,还要受累于臣下的私事?”
萧珣别过了脸去,踱着步,缓缓说:“光禄卿为此所困,办差不能尽心。见兄长与王妃感情甚笃,他煞是艳羡,只是他到底年轻,不好意思开口,我看在眼里,便来帮他问一问,兄长可有什麽对策?”
虽然,年轻的光禄卿谈起未婚新妇,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全然不似为之所困的样子,萧珵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思忖片刻,说道:“臣有三策。”
萧珣蹙眉:“不要下策,也不要中策。”
萧珵摆了摆手:“怎麽会呢?陛下既然来问臣,必知,臣不是那些无用的谋士。此三策,乃是,上策,上上策,”他稍稍一顿,眯了眯眼睛,“还有,制敌之策。”
萧珣的眉宇松了松:“看来果真是问对人了。何为上策?”
“上策,自然是赔礼。”
“道歉麽?不合适吧。”萧珣思忖着,又一笑,添补道,“凌风此人,最拉不下颜面。更何况,二人身份相差甚大,他虽出身不算显赫,可如今立下从龙之功,身为九卿之一。他那未过门的新妇,虽是其心之所属,但并非什麽高门。”
“赔礼,重在礼。金玉珠宝,绫罗绸缎,总有一样,能讨女子欢心。礼送到心坎上,把人哄高兴了,这错不就揭过去了?”
隔了两丈宽的溪流,林鸢看见了萧珣,以为自己被雪光晃了眼。
再眨眼,只见那双幽深的眸子正不经意地擡眼,往这里看。
脑中茫茫一片,下意识擡脚。
她想加快步子,脚下却跋涉似的。雪下是泥窝,是水坑,走不快,一步一步都陷在雪里。
好在,只露着一双眼。
她拉紧了帽檐。
一双眼便够了。
没有另一双眼睛会盛着更多的星光。
哪怕再幽深的夜,他也能认出来。
“阿鸢?”
那人听不见似的,低着头只顾向前。
萧珣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林鸢,你站住。”
脚步滞了,缓了。
萧珣的胸口闷了几日,而今才舒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舒得很长:“你怎麽在这儿?是谁让你写那些?朕给你空白的诏书,只许你写笔墨书砚,金玉珠宝,绫罗绸缎,还有……”
万籁俱寂,林鸢的风帽被风吹得松了。